第9章(1 / 2)

贺见霜抬眼。听见关键名字,雁翎先一步跪坐了起来,从草丛探头看出去。

迎面走来两个身着蒿山派弟子服的青年,其中,被唤为“李成”的,就是那个长相憨厚、第一个回来的预备弟子。然而,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却和憨厚搭不上边,贼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打听过了,他父母不详,据说是从一个名不经传的三流小戏班出身的。”

另一方意味不明地笑道:“啧啧啧,戏班呀……那可是片肮脏地啊,据说很多贩卖小倌的都打着戏班的名号在西域与中原之间来回流窜。他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遭到什么对待呢。”

“这戏班还只是第一路,听说后来他还遇上了马贼。”

“哎呀,真真儿是命不好,煞星呀……”

草丛后的雁翎已气得手都抖了——人不可貌相,她万万没想到,在蒿山派时,贺见霜被背后竟会被人说成这个样子——这是多么肮脏的污蔑,毫无根据地就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还不知道会不会散布出去。而且,煞星这个名头,原来这时候就已经滋生了吗?

不仅如此,这事还狗血地被当事人听见了。

雁翎担忧地看向贺见霜,发丝挡住他的双眼,只见他下巴线条紧绷,袖子下的双手慢慢地、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这下不好了——雁翎连忙从地上捡了块圆润的鹅卵石,摩挲了一下,没有尖角,塞入了贺见霜的手中,低声道:“贺见霜,冷静点,别与他们一般见识。”

贺见霜现在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而已,武功也没到后来那么叼炸天的地步。要是马上冲出去闹起来,没有绝对的把握,反倒容易吃亏,还会提前结下仇怨。

冰凉圆润的鹅卵石入手,给他的心注入了几分冷静。等那两人的脚步声远去,贺见霜低声道:“为何阻止我?”

雁翎想了想,蹲在他面前,认真比划道:“我阻止你,只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因为他人的胡言乱语而生气。再说了,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很想打他们。但是,他们有两个人,我们只有你能打,战斗力就不对等了。而且,就这样一拳打出去,轻飘飘的,根本不解恨,还会惹来麻烦。所以,我们应该把拳头收回来,积聚更多的力量,在更好的时刻打出去,才能把对方打得心服口服,不敢还手。”

贺见霜沉默而了一下,忽地轻笑了一声,抬头,眼神倒是回暖不少:“你说得对。”

雁翎松了一口气,头顶忽然传来两声闷雷声,没多久,豆大的雨点就从空中落下,有演化为倾盆大雨的趋势。

现在回蒿山派已经太远了,冒雨跑回去不太现实。

雁翎挡着头顶,说:“怎么办?站在树下会被雷劈的。”

贺见霜眼底闪过了几分笑意,起身:“跟我来吧,先找个地方避雨。”

雁翎点头,她没看见贺见霜起身松开手的时候,手中的鹅卵石已经碎成了一滩粉末,轻轻扬扬地洒落在湿润的空气中。

第013章

春末的第一场雨以倾盆之势,在天地间拉开了磅礴的雨幕。远方的天际乌云压顶,有雷光隐现,如蟠龙上天。

贺见霜所说的避雨去处,是前段时间最终考核的时候,他发现的一个山洞。

两人跑到山洞的后一秒,倾盆大雨就落下了,洞口彻底成了水帘洞。日光被云层遮盖,使得光线十分黯淡。

这山洞地势较高,爬上去后,不用担心雨水和泥土会倒流进来。凹进去的山洞不深,但不会淋到雨。

山洞底下还铺着干草,角落堆着一些木柴,还有生火的石头。

雁翎惊讶地说:“这些东西是你留下的吗?”

刚才冒着雨跑来的时候,两人的身体还是不免被淋湿了一点,在春末时节很容易感染风寒。贺见霜弯腰把木柴捡起来,堆在门口,生火取暖,说:“没错。之前考核的时候,我在这里休息过一晚。”

雁翎哦了一声。贺见霜修长有力的手指灵巧地用生火石头摩擦了几下,火星跳跃,燃亮了枯木,金黄色的火焰很快就生起来了,跳跃的火光让冰凉的空气变得暖烘烘的,还给予了漆黑的山洞一丝光明,不至于两手一抹黑。

雁翎摸了摸自己的衣襟,跑过来的时候,贺见霜有意无意地用袖子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所以,现在湿得比较厉害的反倒是贺见霜的外衣。只见他把外套脱了下来,放在了火堆边上烤干。因为火堆占用了一部分的位置,两人只能尽量往洞内去,抱着膝盖坐在干草上。

贺见霜面对枯枝而坐,正在弄火堆。火光勾勒出他挺秀的鼻梁,光影于他的脸庞上流连出了难以言喻的美感。脱去了外衣的他,只是一个少年的身材而已。但看骨架与手指,就可以知道他未来的身材绝不会矮到哪里去。

枯枝燃烧时偶尔传来一两声爆响,相顾无言。

雁翎摸了摸下巴,忽然想问个问题:“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呢?”

“四月二十三。”

旧历的四月二十三,换算成新历,大概就是五月末的时候。那岂不是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雁翎把这个日子记在了心里,心中暗暗嘀咕——原来这小子是双子座啊。

一半是光,一半是暗,亦正亦邪,捉摸不定,不愿展示真心,薄情而理智,世故又天真,善良与邪恶合为一体。这么一推敲,还真的有点像。

把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雁翎若有所思地看着贺见霜,忽然发现他的眼珠似乎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墨蓝色,不像是纯种的中原人。

如果不是凑得那么近、并且是在这种特殊的光线下看,根本没法发现。

弄完火堆后,贺见霜坐下了,抬眼看向她:“怎么了?”

雁翎笑着说:“我忽然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有一点儿蓝。”

贺见霜睫毛轻轻一颤,有些愕然。雁翎挪动了自己的屁股,靠近了贺见霜一些,好奇地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呢?是西域吗?”

“嗯。”贺见霜轻轻点头,似乎不欲细说。

雁翎没勉强他,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说的事,只笑着转移了话题:“距离我家乡好远啊!西域是什么样子的,我都没见过呢,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去一下。”她倒没有说谎——无论是现实生活,或是书中世界,她都没有去过那片广袤又神秘的土地。

贺见霜意外道:“可是,檀州与西域距离并不是很远,怎么会没有机会呢?”

发觉自己险些说漏嘴了,雁翎不慌不忙地把话头兜回来:“因为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燕山,西域对我来说,人生地不熟的,所以觉得分外遥远。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真的很想去看一下。”

贺见霜轻轻一笑:“中原人都说西域人野蛮冷酷,你也依然想去看?”

雁翎摇摇头,认真地说:“每个地方都有好人和坏人。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为什么要根据他的家乡在何处而判断?这也太不公平了。判断的标准应该是那个人本身吧。”顿了顿,她笑眯眯地说:“至少,不管那劳什子的李成、王成、张成怎么说,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很好的西域人。”

以前不知道从哪里看过这么一段话,大意是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天下人说他不好,只要他对你好,你就得说他好。一个人,哪怕全天下都说他好,只要他对你不好,你也不必顺应外人说他好。小恩怨分清,方能断大是非。现在想来,的确如此。

贺见霜定定地凝视了她的双眼一会儿,忽地轻轻一笑,火光下,眼神难得地温柔,转头看向雨幕:“既然这样,若有机会,你可以随我一起去看一下。由我来当你的向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雁翎一怔,心中却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