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2 / 2)

暂时没人死,倒是钦天监的监正监副换了几个。

四月初八那日,嘉成帝坚持不住了,下了罪己诏。

一时间,百官欢庆,至于下不下雨的,谁还记得去管这事。

*

而值此之际,嘉成帝却是病了。

太医们诊断,嘉成帝是积劳成疾,再加上适逢太子英年早逝,陛下悲恸郁结,因此诱发了病因。

用白话点儿讲,就是嘉成帝自登基以来,太躬勤政事,又屡遭打击,才会大病了这么一场。

圣上病了,作为下面的官员们自然要多做关心的,内阁数位阁臣纷纷觐见慰问,言外之意让嘉成帝不要太操心朝政,有这么些肱股之臣在,朝廷不会发生什么大事的。

可问题是,嘉成帝病了,内阁票拟之后,谁来批朱。

所谓票拟就是各地各处递上来的奏章,在送给皇帝批示之前,由内阁将批阅建议写在纸上,并贴在奏章上进呈。票拟只是给皇帝提供意见,决策权依旧在皇帝的批朱之上。

当然若是皇帝的批朱与内阁的政见不符,内阁有权利对此进行封驳。不过这种事发生的极少,一般发生这种事情,都是当臣子和皇帝撕破脸皮。

而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些,而是嘉成帝命人重建了司礼监,提郑安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暂代批朱之事。

是的,暂代。

经过了之前这么一场,嘉成帝也意识到和这些人不能硬碰硬,只能迂回着来。

文官们素来喜欢打着大义的旗号,所以这次嘉成帝也用大义对之。君父龙体抱恙,你敢说逼着他主持政务,敢说不需要批朱,只用内阁票拟即可。

但凡敢应一句,前者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后者是妄图颠覆朝政,企图独揽朝权。

这些大帽子太大,谁也背不起,只能这么着。

于是,打从前朝灭亡之时,就泯灭于历史洪流的司礼监,再度粉墨登场。

*

其实对于下面的一些小官来说,谁批朱真是不太重要。

各部府衙还是那个府衙,该卯时点卯,还是卯时点卯,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就好比内阁两房的这些中书舍人,他们也许能明白阁老们内心深处的担忧,却不能感同身受,唯一的区别就是以往票拟之后,是送往乾清宫,如今则是送去司礼监。

此时的司礼监并没有单独的府衙,就暂时搁在临着贞顺门附近,挨着城墙根的一排房子里。

不过里面倒是气象万千,反正薛庭儴去送票拟时看过,该有的都有,什么都不差,完全不像是暂代的表象。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暂代就是个幌子,说白了就是嘉成帝感觉仅凭一人之力,斗不过这些大臣们,所以培植了一些帮手起来。

前有锦衣卫无疾而终,后有司礼监横空出世。

这两者可都是前朝皇帝集中皇权,对付官员们的两样大杀器。

曾经梦里的薛庭儴研究过前朝灭亡之根本,除了党争之祸外,还有厂卫崩塌之因。什么东西都是物极必反,皇权太过,失去了扼制,就会独裁。而臣子们的权利过大,扼制了皇权,就必然会生乱。

当是两者刚刚好,互相监督,互相牵制,方能开创太平盛世。

这是基于薛庭儴两世的眼界与积累,才能看出这些利弊,不过很显然这一切很显然都不是现在的他能管的。

他现在面临着一个问题,吴阁老终于向他摊牌了。

这个摊牌自然不可能是吴阁老亲自出面的,而是何游这个吴阁老以前身边的第一人。

“薛中书,想必你也是聪明人,我说的这话意思你应该能听明白。”何游端着酒盏笑吟吟地说道,可惜笑意未及眼底。

薛庭儴装得一副诚惶诚恐,却有些懵了的模样:“何中书此言太深奥,可否能容许我细细想明白。”

“这事还用想明白,这可是阁老抬举你,你该识趣才是。”

薛庭儴看着何游的笑脸,心中有些晦暗。

正常来讲,既然充当何游这个角色,应该不会将话说成这样。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是不同的意思,何游这是想激怒他?

一时之间,万千思绪划过薛庭儴的脑海,他也收起脸上的笑:“何中书这是在威胁我?”

“我可不敢。”

“可我听你此话言外之意,分明是在威胁。”薛庭儴之前被何游劝了几杯酒,此时白皙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不怕对你讲了,莫说你来,就算是中堂大人亲自前来,我也是这么个态度,我薛庭儴有妻有子,受不起中堂大人如此抬爱。”

“薛庭儴,你要对你自己说的话负责。”

薛庭儴一拂袖子:“你当我像那有些人,最是两面三刀?”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倒是何游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

吴府的书房中,吴阁老一身家常衣裳坐于书案之后。

“他真是如此说?”

何游一副惶恐却又难掩激愤的模样:“中堂大人,下官可万万不敢欺瞒。我专门找了空闲,还特意约了他来家中喝酒,就是想说成此事。谁曾想此子不识抬举,还说出什么莫说是我前来,哪怕是中堂大人亲自前来,他也是这么个态度。”

“不识抬举!”

何游抬头瞅了一眼吴阁老脸上的薄怒,又往里加了把柴:“他说自己有妻有子,受不起中堂大人如此抬爱。中堂大人,你可千万别为了这等不识抬举之人,气坏了身子。”

吴阁老睨了他一眼,点点头,就叫来安伯将他领了出去。

待人走后,吴阁老让人叫来吴宛琼,将事情说了一遍,又道:“你是我独女,从小千娇百宠。爹何时如此放下身段过,为了一个毛头小子,你爹这张老脸都不要了,亲自出面为其造势。可你瞧瞧,你瞧瞧人家是什么态度。”

“爹!”吴宛琼惨白着脸,垂下头去。

“经此一事,你也别再想了。那陶邑同你即不喜,爹再来为你换一个就是。好了,你回房吧,爹还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