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敬恺离开滨城以后,冯国年就没有再来过方湄这里。她猜测两父子之间大概达成了某种交易,想到敬恺、想到她无法回应的情意,不免又落了一回泪。
然而,冯国年却突然在某个晚上不请自来。
方湄慌忙让小丫鬟泡上茶,看他所来为何。
“勖勉还有半个月就回来了,他回来之后,我要你去试试他。”冯国年说着,在桌上丢下一沓材料,有文字,有照片,“钻研一下他的喜好,我相信他不可能拒绝你。”
方湄还消化不了冯国年的话,只是盯着桌上的材料,皱紧了眉头:“你不是要他做乘龙快婿?”
冯国年面带讥嘲:“他装得过了头,不识相。”上次下药失败,勖勉可是狠狠拂了一把他的面子。
“你要我去试探他?敬恺呢?”
冯国年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你为不为敬恺考虑了……你给我摸清他的底细,如果他真是革命党,就可以杀了。”
方湄听到这里,总算有些明白了。在冯国年眼里,勖勉还是可用之才,不能信,却也不能轻易杀。
“我明白了。”
冯国年笑道:“如果他没问题,你也不妨与他认真。这一点,不用我教你吧?”
冯国年走了,并未留宿。
人走茶凉,方湄犹自枯坐在桌前。
不久前,敬恺就坐在这张桌前饮茶、与她说话、争吵(他走后,她将那张黑白相片珍藏到了纤尘不染的柜子深处)。
他一定不知道冯国年的这个计划。
色诱勖勉的人选多如牛毛,冯国年偏偏选中她,想必也是要借机让她和敬恺彻底断了……断了也好,只是敬恺该有多恨她呢?
至于勖勉……他待在敬恺身边,敬恺会有危险吗?
远在连城的冯敬恺,并不知道他深爱的女人的命运又出现了分叉。
雁南飞,天空高阔渺远,他一大半的时间都泡在军营里。
勖勉在连城工作,大多数时候是和冯敬恺的秘书司马闻交接。他发现冯敬恺时常就离开办公的地方不见了,一问,才知道他是去了军营视察。
勖勉不禁有些纳闷:“怎么他一个主帅,天天要和这帮当兵的混在一起?”
司马闻听他这么外行的话,微微露齿一笑道:“勖秘书整天跟着大帅,运筹帷幄,不懂兵家之事也正常。人家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养兵,一是粮草兵器,二是军规军纪,叁是作战技巧,四呢,就是所谓军心。一把好枪,不仅要求杀伤力大,还要求枪口始终对准别人。倘若主帅从不在军营里面露面,那这些兵,也就不是你的兵了。”
司马闻日常戴着金丝边眼镜,这一笑,无端让人觉得阴狠——像一条挺着胸脯的眼镜蛇忽然吐出了红艳艳的蛇信子。
勖勉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把头稍微低了一下,笑道:“原是我坐井观天。”
司马闻又笑了笑:“这一仗,出动了两个团,十几个师。你猜猜,里面有几个师是叁少亲自训出来的?”
勖勉于他们的事一无所知,哪里猜得出来?
司马闻兀自笑着,一定要让他猜。
勖勉不愿下了他的面子,也懒得做无谓的拉扯,因笑道:“一半?”
司马闻笑出来:“勖秘书大气!不过……只有六个。这是叁少两年来吃住都在军营里磨出的成果。你知道,他连方小姐都不怎么去探望。这六个师,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先前北边有土匪,就派的这其中叁个师去。一举剿灭,当练兵了。果然连城这一仗,士兵个个作战勇敢。”
勖勉陪衬了几句,夸叁少培训有方,大家各自做事了。
勖勉心领神会——这是一次实力的炫耀。
他在冯国年身边几年,管的是经济、庶务。久而久之,看一切问题都从经济角度出发。但战场上的炮火连天自有其逻辑,他不能固步自封了。
二少叁少之间的争端,也需要换种眼光看待了。冯敬恺手握重兵,冯敬乾难有胜算。那这场夺嫡大戏一旦开演,手段就要升级了。是投毒?还是暗杀?
勖勉忽然想起冯国年指使冯静宜给自己下春药一事,不由得无语一笑。
过几日,冯敬恺和司马闻都在办公室时,勖勉走进去和他汇报工作,顺口问了一句:“连城不是已在叁少囊中了吗?叁少整日还在军营里忙什么?”
冯敬恺一副大跌眼镜的样子,笑道:“我可算找到勖秘书的弱点了,你这个人聪明,原来却对兵家之事一窍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