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澜耸耸肩道:“已经打发走了。”又看了看穆翎有些犹豫地道:“我…说话有些难听,穆兄不会怪罪么?”
穆翎淡然道:“怪罪什么?无衣说得不是事实么?我应该多谢无衣才是,若不是有你在…这些话就要我亲自来说了。”亲生父子,闹到这种地步在世人眼中就是一段笑话。穆翎并不想成为别人的笑话,更不希望祖父的丧礼在被人的记忆中是一则笑话。
谢安澜道:“穆兄不怪罪,我就放心了。”
“大公子,沈小姐来了。”门外,管事神色有些古怪的禀告道。穆老太爷已经过世好几天,沈尚书府上只派了一个管事前来吊唁,并没有主子亲自前来,怎么今天这位沈小姐倒是来了?
谢安澜轻叹了口气,这位沈小姐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若说是想要雪中送炭,也来得晚了一点。若是想要来跟穆翎追忆旧情,时间也没选对。只是,谢安澜可以替穆翎打发了江枫,却不太方便替穆翎打发沈含双了。想起前些日子陆英口中外界对穆翎性向的猜测。谢安澜只觉得一口老血鲠在喉头,吐不出来,咽不回去。
谢安澜和管事都齐刷刷看向穆翎,穆翎神色淡漠,淡然道:“请。”
人家来吊唁老太爷的,来者是客自然是不可能拒之门外的。
“是,公子。”
不多时,沈含双便已经走了进来。今天沈含双也换上了一身素衣,脂粉味事比起上次相见多了几分清水芙蓉的味道。沈含双身边也只带着一个翠衣小丫头,走进灵堂先是上前向穆老的灵位上了香行了礼,方才转向穆翎。
“穆翎哥哥。”
穆翎皱眉,有些冷淡地道:“多谢沈小姐。”
沈含双脸上有一丝受伤的神色,轻声道:“穆翎哥哥,穆老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好好的,还要节哀才是。”
“多谢。”穆翎道,“穆家人丁稀少,只怕招待不周。管事,送沈小姐出去吧。”
“是,公子。”旁边的管事连忙应道,有些不忍看沈含双苍白的脸色。这样一个绝色大美人儿,公子却如此冷淡。不过这位沈小姐也有些…如今老太爷刚过世,公子心情正坏着呢,哪儿有心思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沈含双含泪望着穆翎,穆翎却已经转身重新跪倒在了穆老灵前,“无衣,有劳了。”
谢安澜心中无语:又特么胡乱甩锅!
可惜身为好朋友好兄弟,这锅她还不能不接。谢安澜叹了口气,朝着沈含双笑了笑道:“沈小姐,请。”
沈含双看了谢安澜一眼,淡淡点头道:“有劳谢公子。”
出了灵堂,谢安澜亲自送沈含双出去。两人并肩走在穆府里,远远的穆家的下人看到只觉得白衣少年清俊过人,白衣女子美丽绝伦,当真是一对璧人。却只有两个当事人能够感觉到彼此间的气场有多么的不合。或者,只有谢安澜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一边往外走,沈含双一边侧首打量着谢安澜。
“一直想要见谢公子一面,只可惜总是没有机会,今日得见也是缘分。”沈含双轻声道。
谢安澜抬眼,“无衣不过乡野小民,何敢劳烦沈小姐过问?”
沈含双轻叹了一声,幽幽道:“这些日子,京城里的传闻谢公子可有耳闻?”
谢安澜一怔,面上却是一脸的纯良和不解。沈含双轻笑一声道:“穆翎外人都说穆翎哥哥是个断袖,他们知道什么?”
谢安澜心中暗道:你又知道什么?说得好像跟穆翎十分亲近一般,其实别人说穆翎多半是调侃,你才是真的觉得穆翎是断袖的那个吧?
沈含双轻声道:“我从小便与穆翎哥哥一起长大,那时候我父亲还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小官,我娘和穆姨是闺中好友。那时候长辈们便说过以后我们长大了就……”沈含双美丽的脸颊边上飞起一抹红霞,但是很快又黯然了下来,“自从穆姨过世了,穆翎哥哥就很少在京城里走动了。我们两家也渐渐的少了来往。但是…但是小时候的事情我却都还是记着的。就算穆翎哥哥忘了,我也不会忘的。”
谢安澜停下脚步,看着沈含双美丽的容颜淡淡问道:“沈小姐,跟在下说这些话做什么呢?”
沈含双道:“我知道,你和穆翎哥哥必定不是别人所说的那种关系。穆翎哥哥母亲过世的早,这些年,我们也有些误会…我…谢公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谢安澜叹气,“沈小姐,谢无衣并不是个傻子。”
沈含双一愣,怔怔地望着谢安澜。
谢安澜淡淡道:“上次穆兄所两位已经有八年未曾见面,在下虽然没有细问过,却也碰巧记得,江怜与沈小姐相差不过两三岁。穆夫人过世的时候沈小姐应当还不满三岁吧?穆夫人过世之后,两位又能有多少见面的机会?”要一个三岁的孩子记得自己跟人有过婚约?谢安澜表示,就算是她也记不太清自己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了。
沈含双轻咬着唇角望着谢安澜,谢安澜神色淡定如常。女人对女人若是美人计能惯用,那女人肯定不是个正常的女人。谢安澜虽然爱美人,但是她只爱看。
良久,沈含双方才轻叹了一口,脸上闪过一抹羞涩,道:“罢了,劳烦谢公子转告穆翎哥哥。三年前…我没有失约。就算他忘了,沈含双永远也不会忘的!”说罢,沈含双不再理会谢安澜的反应,带着人匆匆而去。
三年前?
谢安澜一脸懵逼地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漫步而来的人。穆兄啊,你跟这位沈大小姐到底还有多少不得不说的事情?
穆翎走过来就看到谢安澜一脸诡异地望着自己,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谢安澜木着脸将沈含双的话转告给穆翎,原本还想调侃他两句却不想听完之后穆翎脸色微变,剑眉深锁,仿佛有什么十分困扰他的事情一般。
“怎么了?”谢安澜问道。
穆翎皱眉道:“她真的这么说?”
谢安澜耸耸肩,难不成是我编的?
“有…什么问题?还是她胡说八道的?”谢安澜道:“话说回来,这个世道有个姑娘肯为了你这么不顾自己名节的胡说八道,也算是诚心了。”
穆翎沉声道:“三年前的事情…我…”
“你失忆了?”谢安澜大惊失色,这也太狗血了一点吧?
穆翎摇头道:“不是,我不知道是她。”
谢安澜也只能无语了,半晌才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要不要说出来,小弟帮你参考一下?”
穆翎脸上难得的闪过一丝犹豫,他连穆家的管事权都能交给谢安澜,这件事却有些犹豫,显然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的重要。谢安澜也决定善解人意一把,“不方便说就算了,没关系的。”
沉默了半晌,穆翎还是点了下头道:“跟你说说也好。”
这是一个比较俗套的故事:穆江枫既然想要夺得穆家的产业自然不可能这么多年私底下什么都没有做过。其实早些年的时候穆翎也年少气盛有过一段时间锋芒毕露的时候。也就是那短短的时间里,成就了他和苏梦寒东陵商界双璧的美誉。可惜苏梦寒一路扶摇直上,顺利掌控了整个流云会。穆翎这块美玉却犹如天上的流星一闪而过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因为穆翎越是光芒万丈,他遇到的危险就越多,有时候甚至危及到了身边的人。三年前是最厉害也是最后一次,穆翎从外地回来距离京城不远的时候遭到了袭击,随行的人全部被杀,穆翎独自一人拼死逃离却也受了极重的伤。
重伤之下慌不择路,穆翎闯进了一处别院被人所救。但是那时候穆翎真的是重伤垂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八天之后了。救他的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那时候穆翎对人十分的有戒心,但是那女子却对他十分耐性,足足半个月小心翼翼地照顾他的伤势,陪他说话解闷,为他抚琴奏乐。穆翎自懂事之后那么多年,从未有这半个月日子过得轻松自在。等到穆翎伤势差不多愈合,便告辞离去。离去之前与那姑娘约好了等回去禀告了祖父之后就前来迎娶。那姑娘应了说会留在别院等他。但是等到穆翎赶回穆家处理完那些琐事又得到穆老同意赶回那个别院的时候,别院里早已经人去楼空。就连附近的居民也不知道,这别院到底是属于谁家的。穆翎查了将近半年也没能查到有用的线索,也就只得作罢了。
听完穆翎的简述,谢安澜也忍不住撑着下巴惊叹,“不想穆兄还有如此艳遇。”
穆翎笑容有些微苦。
谢安澜偏着头看他,“如果沈小姐真的是就是那位姑娘,穆兄不是正好与沈小姐相逢。有情人终成眷属么?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穆翎抬眼,“无衣真的这么想?”
谢安澜耸耸肩,摊手道:“不然?”
穆翎问道:“当年她为何离去?别院若是沈家的产业为何会查不到?既然她知道我的身份,这三年为何不来相认?之前,又为何任由沈尚书与柳家议亲?”
显然,即便是关系到自己十分在意的女子,穆翎的头脑依然是十分清醒的。不过,沈含双所说的事情,却确实是有不少疑点。连谢安澜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穆翎这个当事人。谢安澜一只手环抱着胳膊,思索着道:“那么…穆兄能确定沈小姐是不是当年那位姑娘么?”
穆翎沉默,谢安澜了然,只怕…当年你那位救了穆翎的女子还真的就是沈含双。那时候沈含双应该才十三四岁与现在看起来自然有所差别。从前穆翎不会往这上面想,但是现在有了人提醒,穆翎应该也能回想起来一些什么。
“或许,穆兄应该挑个时间去见一见沈小姐,好好谈谈?”谢安澜建议道。
穆翎微微点头,道:“此事不急,等祖父的葬礼过后再说吧。”
谢安澜道:“也只能如此了。”
回到家里,谢安澜便将这事问了陆离。按说这事穆翎的私事,没有得到穆翎的同意谢安澜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哪怕这个人是陆离。但是沈含双这事处处透着奇怪,谢安澜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问问陆离的意见。或许他有什么别人查不出来的线索呢。而且,陆离虽然人品不太可靠,但是至少他绝对不是一个喜欢将别人的私事到处乱传的人。
陆离有些诧异,“是什么让夫人认为我会知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谢安澜恨铁不成钢,“鸡毛蒜皮?那是上雍第一美人儿啊!你当初就不会关注一下美人儿么?”
陆离扬眉道:“理王当初出头的时候都已经是七八年后了,谁会关注一个年近三十的美人?”
“……”七八年后沈含双好像也才二十五好吗?
谢安澜斜眼撇他,“这么说,等到我年近三十的时候,陆四爷打算怎么办?”
陆离略带几分谨慎地打量了她几眼,道:“不怎么办,将就着看吧。”
谢安澜一边磨牙一边摩拳擦掌,“陆离,你知不知道哪种男人最欠揍?”
陆离不解地挑眉,谢安澜冷笑道:“早就告诉过你,女人的容貌问题不容挑衅!这世上最欠揍的就是你这种嘴欠还不自知的男人!”陆离往后靠了靠,叹气道:“我以为你喜欢听真话。”谢安澜威胁地靠近他,眯眼道:“所以,你是真的觉得我很将就?”
陆离伸手轻抚她的脸颊,“陆离此生只愿将就夫人一人。”
“……”这种明明被人贬低了,还觉得开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谢安澜,你敢不敢有点骨气!
轻哼了一声,谢安澜没好气地道:“以后每天给我念一百遍青狐大神是天下第一美人!”
陆离无语,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夫人,做人要实事求是。”
“所以?”
“夫人在我心中,确实是天下无双。”陆离很识趣地道。
谢安澜这才慢慢放下了伸出去的罪恶之手,轻哼一声继续方才的话题,“所以说,你也不知道沈含双和穆翎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离淡淡道:“感情的事不是真就是假,穆翎自然会有分寸。如果连这种事情你都要替他查清楚,他还活着干什么?你们只是朋友,你不是他娘。就算沈含双有什么目的又如何?他一个大男人你还怕他吃亏不成?”
谢安澜想了想,“说得也是,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不然要朋友做什么?说起来,沈含双还是真的很不错的。”
“哪里不错?”
“演技不错,若不是我还能思考,差点就被她感动了。”
陆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谢安澜的发丝,淡然道:“我大概只能告诉你一件事。”
谢安澜好奇地望着他,“什么事?”
陆离道:“沈含双…我记得她并没有嫁给穆翎,自然也没有嫁给柳浮云。”
“那她嫁给谁了?”谢安澜睁大了眼睛。
陆离道:“高裴,不过他们关系很不好。听说暗地里早就和离了。”
“这姑娘有点厉害啊。”谢安澜赞道,柳浮云,穆翎,高裴,上雍皇城里最出众的青年才俊居然三位都跟她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