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嫂握住小姑子的手说:“妞妞,手术室太辛苦了。陈叔说的你要听啊。”
“我爸要我去手术室的。”妞妞低头嗫嚅。
陈文强马上立瞪起眼睛了。“我当初就反对你上卫校,说你不如去念幼儿师范。当手术室护士,表面看着好,还真不如去少年宫教孩子们跳舞。”
小尹拉陈文强一把,嗔怪她:“你跟孩子说这个干什么。这时候的了。妞妞啊,这事儿看你喜欢。你愿意去团委就去,以后可以从团委去护理部。不然可以到我这理疗室来。你陈叔都能安排好。要是你实在喜欢手术室的环境,就留在手术室当长白班的护士,小石头是外科大夫,你陈叔也会给你安排好的。”
“嗯,我明白,谢谢陈叔,谢谢尹阿姨。”李嫣然很认真、很感激地道谢。
”陈文强说:“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尹就转过头问陪坐的李家老大媳妇:“小孙,你快到日子了吧?”
“嗯,预产期就在这周。”
“有生产迹象就给我们打电话啊。”
“嗯,我会的。”
“妞妞,你跟你大哥、三哥把值班时间串开,别留你嫂子自己在家。”小尹叮嘱李嫣然。
“嗯。”李嫣然点头。
“那我们回去了。你陈叔提议的事情,等你大哥回来,你跟你大哥商量一下。明早七点给我们打个电话。”
“好。”
等陈文强两口子走了,李家大嫂就劝小姑子:“妞妞,去团委当书记挺好的。以后去护理部,比你在手术室当护士强。虽说爸当初安排你去手术室,那时候不是陈叔不是院长嘛。不然绝对会让你去眼科当护士的。”
“大嫂,我不想跟患者接触。当初我梁叔问我要不要去手术室时,我觉得进手术室的患者都老老实实的,不必外头那些人。看他们痛苦的样子,我自己觉得活得都没意思。”
小孙在家也是老闺女,父母亲对老闺女自然会多疼一些。孙管理员就是看上李家老大的人品,才托人做媒,把老闺女嫁到李家。
小孙结婚后,跟着丈夫住在筒子楼(就是李敏她们那个房间)。虽然不如她婚前的居住条件,但是比起不够资格申请筒子楼的人,比起她小时候住的平趟房,排队上公共厕所,条件已经好太多了。
而令小孙最满意的是自己的丈夫。李家老大李浩然果然没出她父亲所料,在食堂没用几个月就冒头了。小夫妻的日子过得要多甜美就多甜美,要多幸福就多幸福。
直到公婆突然去世,她才被迫登上大嫂的舞台,搬过来照顾已经成人的小姑子和小叔子。小姑子说的那些不愿意接触病人的话她都理解,不然她怎么宁可在住院处,面对无休止的加减乘除,也不愿意去临床呢。
她还是正经考上卫校的呢。
“大嫂,去护理部还是免不了要接触患者。我听做手术的大夫们说,临床忙不过来的时候,护理部的人都要下科室,偶尔廖主任都要下去顶班、顶几个小时的。唉!其实我当时坚持一下,接受学校的保送,去幼儿师范就好了。等毕业了就可以去少年宫教小孩子们跳舞。”
小姑娘的怅然,全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了。
小孙鼓足勇气说:“你要真想去少年宫,咱们就跟陈叔说。”
李嫣然立即说:“别给陈叔添麻烦了。我就在手术室吧。嫂子,咱们不好什么事儿都找陈叔帮忙。他还得求别人的。他不该我们的。”
“是啊。他已经帮我们太多了。”小孙也不认为陈院长就该无限地照顾李家兄妹四个。
*
严虹快七点半了才拿着书本过来。李敏见她进来,抬头看看她没吭声。严虹也没与李敏说话,俩人就跟在图书馆遇到一样。严虹静悄悄坐在李敏的对面,认真地看书、画图、做笔记。
九点多钟,小芳回来了。
“虹姨,宝宝醒了。”
严虹收拾书本对李敏说:“那我回去了。”
“嗯。”李敏站起来做伸展活动。“小凤什么时候走的?”
“你回家没一会儿,他们就走了。我跟你说她要转科的事儿你别当真。”
“为什么?柳主任那里是真的缺人。我9月份开学以后,每周只能二、三、四上手术的。”
严虹打开门,回头对李敏说:“她吃不了那个苦。行啦,明天再说,我儿子在家都哭起来了。”
*
小芳等李敏洗完澡之后搞卫生。李敏看看时间,拿了本解剖图谱回床上看。她边看书边等穆杰的电话。
电话准时在十点钟响起。
“喂。”李敏满心欢喜地拿起听筒。
“敏敏,是我。你这几天还好?”穆杰的关切声音,温柔地通过电话线流淌进李敏的耳朵里和心里。
“挺好啊。”李敏的声音掺了蜜一样。
“手术多吗?”
“还行,昨天做了一台。这周最多也就三台吧,隔一天一个,不会累的。”
“那你是不是就能从铁路出事儿缓过劲儿了?”
“我已经缓过来了。”李敏带着一丝炫耀:“睡一觉就都好了。”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穆杰的声音也轻松了。他真怕了李敏他们整夜地做手术了。要是自己,两天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可敏敏现在是孕妇啊。
“我今天又跟炊事班学了一个新菜。我给你写了信,到时候你拿给小芳看。让她做给你吃。”
“好。”
“让小芳写回信给我,汇报她做得怎么样。”
李敏失笑。
“你别难为小芳了。她初中都没读完,你愿意看她写的信啊。”
“还行,基本能读懂,字进步了。上回让她做的白灼虾,她做的好吃吗?”
“没你做的虾肉那么甜那么嫩。不过可能是我怕没煮熟,让她多煮了一会儿的缘故。”
“煮久了,虾肉就容易老了,当然不好吃了。”
“可不煮熟也不行啊。”李敏捧着话筒笑。俩人的感觉就好像隔着桌子面对面地在说话。“穆杰,今天下午有个在广东吃蛇、喝蛇胆泡酒的患者,胡主任给他做磁共振检查,发现他脑袋里有个能蠕动的虫子。”
“啊?真的假的?”穆杰的吃惊不像是装的。
“我骗你做什么啊!患者有症状好几个月了,还在医大住过院。如果术前检查快,周六就做手术。到时候是不是有活的寄生虫,就能知道了。”
穆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吃过生蛇肉。”
“啊!”这回轮到李敏惊讶了。“你怎么能吃生蛇啊?那得有多少寄生虫啊。”
“我扒了蛇皮了。野外生存拉练。要自己找吃的喝的。”穆杰假做不在乎地说话,但他心里明白自己是被脑袋里的活虫子影响到了。
“不是说扒了蛇皮就可以的,是蛇肉里有寄生虫啊。那个生吃本来就是极其危险的事儿。你在这面怎么不说?说了给你做个全面的检查。你等等,我回头找感染科问问,看怎么给你驱虫,可别等虫子进脑子了再着急。”
李敏语速极快,穆杰在电话那一端,听着爱人对他的关心,脸上浮现出醉死人的笑容。“我应该没事儿的,都过去十年了,是大学期间的拉练。好好的谁会干逮着什么就吃什么的事儿。”
也是。
但李敏又追问穆杰,穆杰再三向李敏保证,确实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常,并保证有什么异常的感觉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才让李敏放过这个话题。
俩人情谊缠绵地说了小一刻钟,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每周这样的两次通话,已经成为俩人雷打不动的联系方式。要是给妇产科的刘主任知道,她一定会羡慕李敏这个军嫂当得舒服。她那时候只能靠通信……
但是李敏有她的遗憾呢。穆杰今年在省城休了这么久的病假,她是不好意思张开嘴申请探亲假的。想想八月底就要去金州医学院报到,想想穆杰说他每天练开车……李敏就对在金州再见充满了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