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郝老爷子这样说,苏昊忍不住先自责了一番。穿越至今,他把脑子里的各种现代知识抖落出来不少,打井、修灶、采煤、烧玻璃……,可以说每一样东西拿出来,都让周围的人觉得惊艳不已,可细细一想,似乎还真的缺了一些保守商业秘密的意识。
就说这个烧玻璃吧,用石灰石代替羊角,用纯碱代替硝石,用满山遍野的石英砂代替所谓琉璃石,这是突破玻璃生产瓶颈的几个要点。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像郝以宗这样熟练的工匠,要造出廉价的玻璃可谓易如反掌。
玻璃目前在社会上没有太多的用处,主要是因为价格畸高,无法与瓷器相竞争。一旦成本降下来,加上又具有透明的优点,相信很快就会像后世一样,走入千家万户,成为最常见的材料之一。这样大的一个市场,其中的利润是大得无法想象的,而作为一个唯一掌握了技术诀窍的苏昊,却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把秘密展现给郝以宗一家人了。
究其原因,恐怕还是苏昊从后世带来的习惯所致,他一直是在地质部门工作的,脑子里就没有多少商业细胞。在他看来,这些技术都不是他自己发明的,应当属于整个社会。至于他自己,挣钱的机会多如牛毛,根本不用在乎这些。
苏昊是这样想的,但在郝以宗的心里,却完全是另一种想法。作为一名工匠,他太知道技术诀窍的价值了,有多少工匠宁可被官府砍头,也不肯泄露祖上留下的绝技,原因就在于这些绝技是他们整个家族赖以生存的根本,泄露出去,子子孙孙就都要受穷了。
而这个年轻的师爷,懂得如此精妙的一个琉璃配方,竟然当着郝青的面,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还亲自指导郝青烧出了一锅上等的琉璃,这是对自己这家人何等的信任啊?如果因为自己看到了这个配方,就不告而取,那还能算是人吗?偷师学艺,在匠人圈子里最为人所不耻的行为,如果用这样的方法获得了技术,子孙万代都要被人说成是贼子之后的。
“郝伯父,小侄的这个配方,也是道听途说而来,不值什么钱。郝伯父如果觉得有用,尽管拿去用就是了。”苏昊大度地说道。
“那怎么能行?”郝以宗道,“若是苏师爷愿意授予老朽此项技艺,那么苏师爷就是老朽的恩师,犬子就是苏师爷的徒孙,曰后我郝氏作坊制琉璃所获,必奉五成予苏师爷,这样的条件,不知苏师爷允否?”
“不允!”苏昊断然地拒绝了,“郝伯父,如果你要这样说,那咱们没啥可说的。这烧琉璃的配方,你想用就拿去用,不想用拉倒。”
话说出口,郝以宗的脸立马就变得煞白了,郝青和郝彤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苏昊此前说得那么轻巧,等到郝以宗开出了条件,他倒反而翻脸了,这是从何说起?如果是嫌郝以宗给的条件太低,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五成的利润,再加上以师礼相敬,苏昊还想要什么?
苏昊走到郝以宗面前,双手拉着郝以宗的手,说道:“郝伯父,你这样一把年龄,当我伯父绰绰有余,你说我是你的恩师,你这是打算折我的寿呢?还说郝大哥是我的徒孙,我与郝彤情同兄弟,你这是让我当自己的爷爷吗?
这烧琉璃之法,我不过是偶然得之,能入你郝伯父的法眼,得一句夸奖,小侄就非常高兴了,哪里敢拿出来卖高价?小侄在此也说几个条件吧,若是伯父能够答应,小侄便将这配方拱手奉上,而且曰后还有其他的配方,也愿与伯父共享。”
苏昊一席话说得郝以宗心里好生感慨,他握着苏昊的手,说道:“苏师爷大仁大义,老朽感激涕零。师爷有何吩咐,尽管讲与老朽听便是,老朽不敢丝毫有违。”
苏昊道:“这琉璃的配方,我愿意送给郝青大哥,以作见面之礼。我想请郝大哥收下我这个兄弟,切不可谈什么师礼徒礼之类的。至于郝伯父,以后也别称我为师爷,叫我改之即可,这是我的表字。曰后郝氏作坊制作琉璃,不管所获几何,我都一文不要,我只求郝大哥和郝伯父能够经常帮我做一些东西就好了。”
“这……”郝以宗想不到苏昊提出的条件竟是如此简单,这么好的技术白白送出去,居然只是想认为自己父子为伯父和大哥,这简直就不能算是一个条件了。
他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郝彤,郝彤上前说道:“伯父,苏师爷是个志向高远之人,区区琉璃配方,他还真看不上眼。苏师爷既然愿意倾囊相授,我看咱们就接受下来好了。”
郝以宗这才跺了跺脚,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对苏昊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改之……贤侄,那老朽就厚着脸皮收下这份厚礼了。贤侄曰后要做什么琉璃器件,不,不限于琉璃,但凡是老朽能做的器件,贤侄尽管开口,老朽必定放下手上的一切活计,为贤侄做出来。至于这琉璃的收益嘛,贤侄至少要拿三成,否则老朽就毕生不再做一件琉璃了。”
如果自己不答应在作坊里分成,这老爷子就发誓再也不做琉璃了,这算是对我的威胁吗?苏昊哭笑不得地想道。他愿意把玻璃的配方毫无保留地告诉郝以宗,主要是觉得对方其实已经掌握了玻璃的制造技术,只是个别地方出了点差错,看着老一代匠人陷在坑里爬不出来,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拉一把。
至于拒绝郝以宗此前提出的五五分成的建议,他也是有点以退为进的想法。他相信,以郝以宗这种老匠人的品德,是绝对不会白白占他一个小年轻人的便宜的,不论是利润分成,或是曰后免费地帮自己做些东西,总之,他知道自己肯定能够从这件事里得到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