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1 / 2)

傅英话刚落下就后悔了。

他跟谁走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最好不要再缠着自己,惹嫌。想到这里,傅英神情冷硬,不容置喙地说:“别推,我自己走。”

低沉的嗓音里充满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他手指紧紧箍在轮椅上,浑身覆着叫人惊恐畏惧的煞气。

亭邈看着他的模样,嘴唇颤了颤,轻声说:“没有呀。”

“我没有跟学长走。”亭邈蹲下身,像往常一样伏在轮椅边,抬起头,仰视着看向傅英愠怒的眼底,“我来找你了。”

傅英紧握轮椅的手指一僵,偏头。

亭邈这样的姿势,能够让傅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有的动作和姿态。将白皙的脖颈露出来,这副纵容他,全无抗拒任他采撷,没有丝毫反抗的模样,傅英从来没有在谁的身上见到过。

他本不想理会,但身前人的眼神实在露骨,带着不容拒绝的眸色。

傅英眼神暗了暗,偏过头,不再说话。

明明才算是初相识,但亭邈此刻出奇地领会到了傅英的意思。他眼睛一亮,起身走到轮椅后,心满意足地将他推着回到酒店。

一路上,傅英总能听到身后传来嘻嘻的笑声,轻软软的嗓子倒是比溶溶的月晕还要柔情。

傅英坐轮椅不便,周导安排的是酒店一层。

进到酒店外庭花园时,亭邈突然想起刚来这里那晚,听到的轮椅声,应该就是傅英发出的。他心想那时怎么没察觉,要是当晚就下楼去找找,恐怕能再早一日遇见傅英。

不免有些感慨和失落了。

久久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傅英眼眸闪了闪,声音微寒:“我到了,你走吧。”

一句话将亭邈从思绪里,拉回了现实,他无措地啊了声,看着眼前竟已到了傅英的房门外面,表情紧巴巴道:“我送你进去吧。”

傅老师似乎也没有带助理过来,独自进房间洗漱睡觉哪里方便?他打了这个主意,便忍不住加重了手里推轮椅的手劲儿。

谁知此时,傅英兀自将操控轮椅的按钮覆住,不动声色地拒绝了亭邈。

“傅老师。”亭邈声如蚊呐:“我,我帮——”

傅英头也没有回,闭上眼睛,眼皮动了动:“你走。”

说完,就滑动轮椅朝房间里去。

亭邈触及到他淡淡的眼神,心里闪过一丝委屈,他听着傅英冷淡的拒绝,也没再往里头送了,但并没立刻离开,呆愣愣地杵在门口。

傅英懒得管他,心里莫名恼火,突然加快手里的动作,一股脑冲进去后,就滑到床边。

“哎!”亭邈担心地大喊:“傅老师,你慢点。”

不听到声音还好,这时听见亭邈关切的嗓音,傅英心里烦闷,含着怒气道:“你还不走?”

亭邈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就走了。”

突然“哐当”两声,他倏地抬起眼,竟看见床边的傅英,双手撑着轮椅准备坐到床上时,脚突然没有使力,狼狈地摔倒了地板上。

看到这一幕,亭邈连傅老师都没喊,着急冲过去:“傅英!”

他心狠狠地坠了下,快步跑到傅英身前,跪坐着,整张脸都焦灼地皱了起来:“傅英,你没事吧,怎么样,有没有摔伤。”

亭邈边说,含泪的眼睛仓皇慌张地看向他的双腿。

傅英触及到亭邈的眼神,随着那眼神一起看到自己无力的萎缩的双腿,心里骤然一缩,控制不住暴躁,咬紧牙关,红着眼睛道:“你让开。”

他双手攀着轮椅和床沿,挣扎着想要自己起来,可乏力的双腿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助力。

“我帮你,我帮你……”亭邈也着急了,眼圈通红,双手无措地想要帮忙,可却不知道碰到哪里才不会让傅英痛。

傅英看着亭邈焦急的模样,心里横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他喉咙艰涩地吞咽着,额头挂满汗水,赤红着眼睛将亭邈推开:“出去。”

话落,跌跌撞撞想要起身。

亭邈跪坐在地上没动,表情僵住了。

酒店里惨败的灯光将傅英的脸照出了森然的感觉,他薄唇冷肃地朝下撇着,艰难挪动身体。

亭邈揉了揉脸,让发僵的脸松缓下来,他平复着无措的情绪,兀自摇摇头,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帮助他起身。

傅英喉头滚动了下,黑黢黢的眼眸盯紧亭邈,牙齿也咬的死紧,声音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吐出来:“亭邈,不要让我讨厌你。”

亭邈倏地抬眸,和傅英四目相对,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似乎看到了傅英的脆弱。亭邈顿时心脏突突急跳着,一瞬后低下眼,好像从始至终就没听到傅英的话。

他执拗地搀扶着傅英,温热的手掌扳住对方的肩膀,紧咬下唇,动作艰难地,将他扶好坐在床上。

所有的脆弱在亭邈面前像展览品一样展示出来,傅英皱起眉头,额头青筋暴起,干脆不说话了,阖上了眼睛。

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脆弱地蜷起来,苍白的指尖狠狠攥着被单,骨指泛白。

亭邈心疼不已,他刚刚无意触碰到了傅英的腿,那里无力萎缩,肌肉坏死。他想给傅英做下腿部的按摩,却被傅英言辞狠厉地拒绝。

“亭邈,你还不出去吗?”

傅英闭起眼睛,嗓音轻不可闻:“出去。”

亭邈心蓦地坠落深渊。

他抿了抿嘴,脚尖挪着慢吞吞转身离开。

房间里顷刻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在惨白的灯光下,傅英眼皮动了动,缓缓抬眸,失神地盯着亭邈离去时清瘦的背影。

他表情过分冷淡,沉默不发,五指收拢紧紧握成拳头,无视指尖狠戳掌心的痛,闷哼了声,狠狠砸下自己的腿。

这个位置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楚,麻木得好像和自己身体分离。

这不该是属于他的,可残疾了三年,他丢不开。

“废物。”傅英嗤笑,弯腰拢起裤腿,慢慢往上,再往上。瘦削苍白的小腿无力地露出来,他看了一眼,却恶狠狠地笑了,喃喃自嘲道:“废物。”

……

亭邈拖着沉沉的步子回到房间,没了丝毫睡意。

他站在床边,挺直腰背大喇喇地朝后方一趟,柔韧的身体蓦地砸下来,呈大字型平躺在软乎乎的被褥上。

脑子里还惦记着傅英,根本就没法睡。一闭上眼睛就是刚刚和傅英说话的画面,亭邈深吸了口气,卷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