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犬(1 / 2)

姜姬 多木木多 2215 字 20天前

顾釜是个翩翩美中年。

姜姬看到顾釜的第一眼起, 本来就没多少的怒火转眼消失无踪。

她对男人的容忍度很低——外表。她从不吝于承认这一点, 特别是当她握有权力之后, 她更是放纵了自己这一点小小的任性。

对美色的追求。

都说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这话不能说不对, 但也有个进阶版:有情郎易得, 美男子难有。

幸好这个世界的男人都有追求美的本能, 而且这种美并不女气。虽然她也无法欣赏太多关于胡子的美。

顾釜被抓进来时还是有准备的。他料定他的情书不会让公主开心——除非公主太特别了。

他的本意是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的公主会有什么反应,从她的反应中,他想窥探出她的真面目。

但真见到公主后, 他反倒有点失望。因为公主或许原本气鼓鼓的,但在他抬起头来之后似乎就不生气了。

……他可能想得太多了,公主并不是隐身在幕后的人。

但他没有第二个机会了。悲观的说, 他认为这是他唯一一次走进莲花台的机会。

他必须把握住。

哪怕公主不是幕后主使, 她也一定能见到这个人。或许这个人也会注意着公主的一举一动,顺带的……可能也会注意到现在此时发生在摘星楼的事。

于是, 顾釜就放飞了。

“公主, 您的荣光让我目眩神迷。请让我为您献上一首诗歌, 这是我从别处听来的, 它讲述的是一个出神入化的故事, 非常有趣,非常好听, 您一定会喜欢!”

姜姬喜欢听故事就像她喜欢美男、喜欢钱一样名声在外。

她从善如流的点头,觉得顾釜的目的应该就在这首诗歌中了。

这个时代的文章体裁可以说很多, 也可以说很少。

由于现在的官方文字还是纪字, 而除了王公贵族之外,余下的百姓其实并不怎么需要文字,大梁七百年,所有的皇帝都对再造一种文字没兴趣,搞得目前没有一种梁字来继承纪字。所以文字的变化很少,体裁的变化也很少。

可百姓还是有丰富的精神生活的,不需要文字,但语言和词语的发展就变得异常丰富多采。百里不同音,这句话在这里一点都不假。

而社会风气和导向性上,做一个学富五车的士子或饱学之人,是最受人推崇的理想之一。但事实上大半的乡野读书人,他们连能完整的用纪字正确表达文章都做不到,如果有人能正确无误的写纪字,还能写出没有问题的文章,基本上都是世家子弟。

像她就不会写文章。她会读,但有时候也需要蟠儿或龚香的解读。现在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了,但她在刚走进金潞宫,需要处理国事时,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个文盲。

底层百姓在没有获得完整的教育时,他们自发创作了很多体裁和很多表达方式。自然而然的,文章与文字与表达都变得更加简化,或者更加复杂。

由于纪字太少,正经的官样文章都很简练,民间的文章就向长句、长词、更多的形容、更多的描述这个方向走。

姜姬更适应民间的文章。

出人意料的,顾釜用的是诗歌的形式,但他的表达方式却也接近民间。长词、长句,韵啊叹啊全乱套了,当诗歌唱或当诗歌听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皱眉,觉得不够和谐。但抛弃掉这些细节,他的故事说得清楚极了。

至少她就全听懂了,根本不需要翻译。

总的来说,是对她的控诉。

……不过顾釜的原意应该不是骂她。他没把她当罪魁祸首,而是一个无关的人,他在唱给她背后的人听。

诗歌的内容是很动人的。触目惊心。

他描述的是城中人心涣散后的惨相。街道上空无一人,人心惶惶。

以前欢歌笑语的街道如今在天气最好的时候也积满落叶,他仿佛还能听到小孩子跑过的嘻笑声,打闹声,身后小狗汪汪汪的叫声。

热闹的市场也没有了商人,摊子破败的倒在路边,盛满美酒、香油、谷物的木桶空荡荡的,积满灰尘。饥饿的人们怀抱着希望怀揣着钱偷偷溜出家门,他们恐惧着未知的敌人,但当他们面对空无一人的店铺时,家中小儿哭叫的脸和老父老母茫然的面孔袭上心头,让他们站在街角,不敢回家。

逃亡在路上的人们恐惧着未知的敌人,但前路茫茫,何处是故乡?

他们舍下的不是一座空屋,而是从幼时就在那里成长的记忆。他们带着父母妻儿逃走,虽然愚蠢,却值得人同情。

……

才听了两段,姜姬就听出他是想唱什么了。支持她继续听下去的是这诗歌确实写得不错,顾釜唱的也很好听,充满感情,悲壮,引人掉泪。

反正她听的心里酸酸的。

不过这一点触动,转眼就消失了。

顾釜一路从白天唱到晚上,唱得金潞宫的龚香都忍不住让侍人过来看了她两三次:那个什么人还没走?

显然,顾釜是打算今晚留下来的。如果可能,他一定不介意多留几晚。

姜姬满足了他,等她想吃晚饭了,一边让人把白清园叫过来,一边让人送顾釜出去,继续关着,明天继续唱,他唱的诗歌中有个跟家人离散的小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当然,为了情节发展,这肯定会是个悲剧,但不妨碍她想看到结尾。

顾釜拖拖拉拉的,结果在门口撞上了白清园。乍一见,就连他也被这个男子的容貌给震住了。但不等他再回味一二,另一个比前面的男子更年长,也更出色的男人拾阶而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顾釜顿时成了哑巴。

“请顾公子随我来。”蟠儿道,“我是姜蟠龙,公主的长史。”

“原来是蟠郎。”顾釜不由自主的就跟着这人走了,两三步后才回过神来,点头叹道:“果然名不虚传。”

一时之间,他也说不清是刚才的白公子更出色,还是眼前的蟠郎更好。不过叫他来说,白公子现在还是一株庭花,蟠郎已经成了一棵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