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君连忙放下一切过去开门查看,却被兜头来的一把烂菜叶扔了个正着。一堆三姑六婆挤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正朝里面扔去。
原来何姓属官在醒来后十分咽不下这口气,一气之下决定搞臭汐儿的名声,他得不到,让别的男人也望而生畏,一个也别想得到!他拼命让下属在外面四下散播谣言,极尽污秽……但是大体方向不超过寡妇爬墙,做半掩门生意云云这些……
民风淳朴的街坊们哪堪自己的周遭住着这样乱七八糟的人?越来越多的人潮涌在汐儿家门口叫骂,逼她滚出甜水巷。
有几个彪悍的民妇爬上了墙头,看见院中的倩影不由怒由心升:“她在那里坐着!”说着便挥舞着手里的垃圾朝汐儿扔来。
慕容君慌忙抵挡住众人赶紧将门从里面关上了,再飞身赶到汐儿身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可怜的汐儿后背被数把烂菜丢个正着,墨绿的菜汁氤氲开来,弄花了她的白色孝服。
汐儿闷哼了一声赶忙护住肚子,慕容君心疼的用后背护住她的瘦弱背影,并催促她赶紧回屋去。
汐儿乖顺的往里面躲去,鬼使神差之时,回首却看见那几个民妇还在朝着慕容君扔菜叶:“奸夫淫妇!烂嫖客!还不快滚!”她又连累了别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珍珠般的泪珠在汐儿眼眶聚集着,她倔强的咬住下唇,不让它们落下,忽然她捣住了双耳,朝那几民妇悠悠的看过去,那眼神那么绝望,那么愤怒无言,让人止不住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好了好了,扔完了走了……”她们互相推搡着,在和汐儿四目相接后便灰溜溜的滑下墙去。
汐儿缓缓来到慕容君身边柔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呵呵!区区几把蔬菜能如何?汐儿小姐小瞧在下了不是?”慕容君连忙回以一个微笑。
“不若你脱下外衣来,我帮你洗了吧。”汐儿轻声提议道。
“不用了不用了,哪能让你个孕妇洗衣服啊!况且只是点菜汁嘛!”慕容君摆了摆手。
“是我想的不妥了。”汐儿轻点了点螓首,提壶轻声问道:“你还有兴致再喝茶吗?”
“汐儿小姐,那个。”慕容君抿了抿嘴巴在石凳上重新坐下,门外的喧闹声似乎还在继续,但比先前已经小声了些。
“嗯?”汐儿又重新焚香煮茶,她垂着蝶翼般的羽睫,神色漠然,专注在茶道之上,程序从头开始,每一步都行云流水般……
茶道,是京都贵女每个人都必学的一项技艺。其实小的时候她并不爱学,那时候的她和母亲总是跟着四处征战守关的父亲奔波,而哥哥因为是沈家唯一的男丁,又从小寄居在他的外祖家学习武术,所以并不时常见面。琴棋书画焚香茶道之术这些贵女技艺,是她十岁以后陪同母亲回京都定居后才抓起来的,但没想到现在却常常用到,在心中翻涌时,这些当时应付学来的技艺却奇异的可以平复内心。
“这样任由群众扩散下去,你住这里已经大不方便,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在下的建议……”慕容君说道。
“……可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呀。”汐儿撩起一丝落在额边的乱发在耳后,轻柔的说道。
“不是的!”慕容君打断了她,看了几眼后再度说道:“我是说……不是真的成亲,只是假成亲罢了……那时我给你一个假名分,给你另外安排个安静的独立住处,说你是我的外室,这样对外你有了容身之所,对内,你也不需要对我有任何歉疚和责任,毕竟我们不是真夫妻……没有过文书纳彩的……好不好!”
“可是这样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啊?只是白白担了个名头而已,也许还会遭到何属官的报复也说不定。
“……我并不介意,你就当我是你的好朋友,真心实意的想要助你度过难关,这样还不可以吗?”慕容君的声音低了下来,他话里话外那样光风霁月,表情却欲言又止的,很是腼腆。
这夜,汐儿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一直回想着慕容君白天的提议,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不是吗?可是自己会不会太无耻了,这样利用和连累别人……
她的白皙小手在腹部轻轻游移着,喃声道:“孩子,你能给母亲一个解决的答案吗?”
腹中的孩子很快给了她解决的方案,当夜,汐儿不知为何又有了小产的征兆,她颤抖着自己灌下了上次还有剩的安胎药,呼唤着谁来帮帮她,她抚着越来越下坠的小腹痛楚着。
然而周遭的妇人因为都不耻她半掩门的身份,没有一家一户赶过来帮忙,直到半夜才有个好心的打更夫帮她找了大夫过来,在独自经受着折磨的汐儿灌下了大碗大碗新开的安胎药后,这个一会坚强一会柔弱无比的腹中孩子最终还是平安无事了。
他是在用这个方式来提醒自己的存在是多么需要别人照顾吗?也罢……
假婚礼的日子选定是在三月三上巳节那天,上巳节又称女儿节,凡有女儿的家庭都要向黄帝大人上祭,春浴后女儿们再吃花瓣做的煎果,然后又会相携一同水边游玩,手巧的还会亲制荷灯,在夜晚中,流水曲殇,河面倒影着天上明月,盏盏荷灯依次顺着河水向下游远去。
而岸边放灯的女儿们会聚集在一起跪地祈愿。
彼时的汐儿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理所当然的不再过女儿节,虽然她着了水红宽大喜服的身形依旧瘦弱曼妙,宛如少女般。
对外说是收纳外室,所以出阁的时间选定在夜晚,但实际上慕容君送来的嫁妆聘礼规格都是严格按照正室的来。
秦云月芙二人充当了她的娘家人,由月芙搀扶着穿戴一新的她上轿。
从汐儿蒙着水红色鸳鸯戏水盖头的视角看来,所触及到的视线皆是水红色,她的小手紧紧护在腹前,心里替自己打着气。‘这只是假装的婚礼罢了!不用害怕,不用担心……以后会一切顺遂起来……’
轿子一路缓缓行来,外面笑语连天……虽然这欢喜笑闹声和以前她出嫁太子夫君时如出一辙,但花轿中的她,心境已经全部变了。
花轿行走的速度极慢,一路能听见周围有人的贺喜声。
但汐儿却似充耳不闻般,她缓缓的抚触自己的小腹,倚靠在一颤一颤的花轿薄墙上,弱声到几乎听不清般的轻呓着:“宝宝……你想不想你的父亲……”腹中的宝宝当然无法回答,汐儿微微叹了口气,令人心碎的摇了摇螓首。
满心怀都是沉寂在大婚回忆中的汐儿靠在花轿门边,无意识的发着怔。
完全没发现花轿虽然还在前进着,周边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贺喜的人声,笑闹的人群,还有慕容君腼腆的致谢声全部都不见了……
花轿在一片寂静无声中停止了下来,汐儿扶稳自己坐好,静静的等着月芙接自己出来。
这时,花轿帘子一动,从盖头下可以看出一张白皙匀称骨节的大手伸了过来,这手是这样温暖这样骨节分明,连掌纹都是那样清晰,那样熟悉……汐儿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她摇了摇螓首,笑自己的痴心妄想,这怎么可能是太子夫君的手?
也许全天下的成年男子,大部分都长着这样的手掌也说不定……
汐儿可笑的劝说着自己,那张手却就那样停顿在那里,也不说话,一言不发的等待着她搀扶上去。
汐儿迟疑着,鬼使神差的却将自己的白皙小手颤抖着覆了上去。
那只手果然牢牢的将她小手捏紧,紧到要捏碎她的骨节一般,汐儿被捏的浑身战栗发痛,她忍不住咬住粉嫩的唇瓣轻吟了一声,那手在听见她的娇呼后却又稍微松了松手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