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赵宗实教育赵仲针不能像刚才那样蹬鼻子上脸,让官家看稿子已是逾越了,怎么还让官家写序?
赵仲针把王雱那套理论搬出来说服他爹。
王雱说,虽然官家是个帝王,但他首先是人,他们要从官家的角度想想,年过半百,膝下没有儿子承欢,公主更不可能常伴身边,肯定格外寂寞。若是过分的要求,那自然是不能提的,但是像这种普通的小要求,可以像普通的晚辈对待普通的长辈一样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求什么就求什么,不必太拘着。
赵仲针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刚才冒出这个想法时就在想,难道家中儿孙写了本书,还不能让家中长辈写个序吗?
赵仲针现在对王雱的话无条件信服,振振有词地说:“即便官家不是我叔祖父,那官家也是爱民如子的君王,既然官家爱民如子,我们定然也要将官家当成爹!爹您想想看,我要是想让您给我写序,那肯定是不用犹豫的!”
赵宗实:“……”
你难道没发现辈分乱了吗!
赵宗实算是明白官家怎么那么喜欢王雱那小子了,光凭这套给人洗脑的歪理就很难让人对他生出反感来!
得了官家允诺,赵仲针整理起稿子来更积极了,没几天就把写了小半年的《洛阳见闻录》带去找王雱,让王雱给他画插画。赵仲针还顶着他跑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和王雱分享喜悦:“我跟你说,官家答应给我们写序啦!”
虽然官家说的前提是“要是我觉得好”,但赵仲针这年纪的小孩对自己永远信心满满,再加上还有王雱画插画,他觉得肯定非常棒!
王雱听完赵仲针的神来之笔,欣慰地摸摸他的脑袋:“干得不错,就该这样做。”官家写的序啊,多好的噱头!这是要是由他去干,怕是会被台谏喷得体无完肤,但是赵仲针去干可不一样,赵仲针姓赵,还是众人殷殷期盼的准皇子之子,未来的准皇孙。人家自家人的事,你们插什么嘴!
得到王雱的肯定,赵仲针很高兴,还期待地让王雱给他斧正,免得他有什么地方写得不合适。
王雱收下稿子,当晚就挑灯创作起来。没过几天,王雱便带着校对好、排好版的样书去找赵仲针。
赵仲针年纪小,字里行间难免透着点小天真,这些部分王雱只字未动,因为有的事从这个角度去写更加鲜明有力,年纪大了,三观稳了,写出来的东西难免会夹带私货、有失偏颇。赵仲针的天真和理想化,反而把某些事实衬托得更加残忍。
王雱画起插话来就没那么留情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些流民是怎么来到洛阳、怎么在洛阳安顿下来的,这些人遭遇过的苦难让他们只要能吃上一顿饱饭,就露出欢喜不已的神情。
赵仲针看完王雱带来的样书,觉得王雱的画画得好极了,高高兴兴地拿着去给官家看。
官家原以为赵仲针写的是游记之类的,留下搁在一边,等着处理完折子再看。翰林学士王珪随侍御前,听到这书乃是赵仲针和王雱合著的,便提出要看一看。
得了官家允许,王珪拿起样书看了起来。他原也以为两小孩肯定是写些有趣的见闻与官家分享,一看之下才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两小孩,此书一出,怕是会引起朝野热议!
官家批阅折子之余瞧了王珪一眼,见王珪神色不对,便问:“怎么了?两小孩写了什么不妥当的内容吗?”
王珪是个谨慎的人,并不多评价,只恭敬地道:“回陛下,没有不妥,只是与臣想的不大一样,陛下看过便知。”
官家顿时起了好奇心,接过王珪递上的样书,笑着说道:“好,朕这就看看。”
只是这书看着看着,官家的笑容便渐渐收敛起来。
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京城繁华之处,即便知道各地天灾频频、人祸不断,那也仅仅是知道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体会,只觉得又要遣人去赈灾,十分烦扰。
看到书上一句句天真却残酷的言语、一个个支离破碎却又极力想生存下去的家庭,官家猛地意识到许多事不仅仅是一纸奏折,还是天下百姓的切身之痛。
看完全书,官家神色怅然地与王珪叹息:“朕不如两个半大少年。”
这话王珪可不敢接,诚惶诚恐地道:“陛下乃圣明之君!”
官家道:“朕要亲自为此书题序。此书,该让天下读书人都看看,让他们知道学了学问要做什么事、解决什么问题!”
王珪当即备好笔墨,让官家为《洛阳见闻录》题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