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冰弦屈膝端坐, 容止清雅。
她本非绝色美人, 但姿态气质足够弥补不足, 旁人看见她, 不会立时去注意她的容貌, 反倒会为其仪容所动。
这其实也是修习合欢宗武功的成果。
冰弦知道自己的优势不在皮相之美, 而在吐气如兰, 落音如玉,一颦一笑,神采动人, 这些可以后天修炼养成的美丽。
这几年她走了许多地方,见过的人不知凡几,除了少数几个绝顶高手之外, 上至王公贵族, 下至贩夫走卒,只要她想, 都能令其心神动摇。
唯独崔不去是例外。
就像眼下, 冰弦举手投足看似与平时无异, 实则暗含合欢宗媚功, 但崔不去明明不会半点武功, 却面色如常,眼神清明, 根本没有受到分毫影响。
冰弦不禁生出一丝遗憾之感,甚至怀疑崔不去生了一副铁石心肠。
她的武功距离登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但在面对那些远远胜过自己的绝顶高手时, 冰弦从未感觉挫败,因为她清楚双方的差距在于哪里,也清楚自己要如何取长补短,弥补缺陷。
在崔不去面前,她除了知道对方不会武功之外,别无所有。
想杀掉崔不去,冰弦只需要一只手,一息工夫,甚至在凤二等人发现之前,崔不去便已经死了。
但,世上诸事并不是一个杀字就能解决,除了武功之外,崔不去就像不见底的深潭,令人无法摸清深浅。
“崔郎君距离上次见面,又消瘦了许多。”冰弦温声缓缓,“公务是忙不完的,还请多为保重。”
崔不去笑道:“多谢关心,我观姑娘面色,反倒更为莹润,想必武功又有所精进了。”
虽然明知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方才对其用了媚功,但面对崔不去直视人心的眼神,冰弦仍有一丝心虚,索性收起小心思,规规矩矩道:“此番小试剑会上,我从旁观战,看了各门各派的武功,的确是有些收获,可比起凤二府主那样的境界,尚差得远。”
崔不去很快转入正题:“不瞒冰弦姑娘,此案目前扑朔迷离,我也尚未有头绪,所以还须劳烦冰弦姑娘也多留几日,从旁协助。”
冰弦沉吟片刻:“崔郎君的几日,想必不那么短吧?”
崔不去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若此案未破,即便我们返回京城,也只能请姑娘同行了。”
冰弦笑容不变,眼神却没了方才的笑意,她微微蹙起眉头,似哀愁又似愠意。
“你怀疑我是凶手?如果我是,则根本没有必要自投罗网。”
崔不去微微一笑:“我自然是相信冰弦姑娘,不过我办过的案子里,也不乏凶手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投案的。此案出了五十多条人命,其中还有左月局与解剑府的暗探,为了谨慎起见,不得不如此,希望冰弦姑娘谅解。”
语气轻柔,根本谈不上严厉,却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大氅在身的左月使面色苍白,病骨沉疴,与霸道毫无关联,但他的态度,的确又很霸道。
冰弦轻叹:“若,我不肯呢?”
崔不去面不改色:“那我就只好强留姑娘了。”
冰弦慢慢道:“据我所知,崔郎君身边现在并没有左月局的高手,那些人全是凤府主的手下,崔郎君如何笃定凤府主会出手帮你留人?”
崔不去没说话。
没说话的意思是,你走不了,大可试试。
冰弦不信,朝崔不去微微一笑,直接飘然而出。
她的速度极快,衣袂翩翩更胜仙子,眨眼就飘出几丈开外。
冰弦的武功虽非绝顶,也已是一流之列,马车旁边的左月卫当即出手,却拦不住她。
随后是裴惊蛰和秦妙语。
这两人同样慢了半步,很快被冰弦抛在后面。
眼看再无人能拦住自己,她暗暗松了口气。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与崔不去闹僵,但这桩案子摆明内情复杂,不可能在几日之内破获,而她又要赶着回师门,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只要凤霄不出手,她完全能够从容离开。
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负手而立,闲庭信步,好像早就在这里等着她。
冰弦心下骇然,她竟未看清对方是如何出现的。
但她不能不停下来。
“凤府主。”冰弦叹了口气。
“你这样一跑,倒更像凶手了。”凤霄也叹气,语重心长,“大冷天的,别浪费我功夫了,回去吧。”
冰弦柔声道:“我不知道解剑府何时沦为崔不去的打手了,眼高于顶的凤府主也有对别人唯命是从的时候吗?”
凤霄也柔声道:“眼高于顶不是一句好话吧,你这是想捧我,还是想激怒我?解剑府二府主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但同为魔门中人,我要杀你,不需要任何理由。”
冰弦沉默片刻,忽然展颜一笑。
“既然二位都这么说,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希望两位早日破案,还我清白。”
说罢,回头转身,一步步走回来时的马车方向。
论识时务者为俊杰,魔门弟子称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冰弦自然深谙其道,在发现形势不妙之后立马妥协退让,连打斗都不必,因为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是凤霄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