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决定假装成一个采购商，进入到工厂实地探个究竟。

对于她这样来路不明的采购商，厂家都比较警惕，幸好陆大妮做足了功课，能够应付自如。

一个下午下来，她进了两家小工厂，都是家庭作坊式的，几个或者十几个工人，所有的工序都是人工操作，包括打磨抛光。不锈钢的打磨抛光会产生细小的金属粉尘，吸入肺里会造成尘肺病，是无法治疗的，一旦得了尘肺病，这个人基本就被宣布废了，没有任何劳动能力，只能等死。

可是，这些工人却是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进行生产。而且产生的废水真的就是直接排放到下水道里，打压到地下的陆大妮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却听工人说了。

现场触目惊心，比陆大妮想象的还要糟糕一百倍。这么落后的生产方式，早就应该被淘汰！靠这样赚取的一点儿利润，绝对是得不偿失。

彩云片被称为凤洲市的第二大产业支柱片，是全国不锈钢产品的集散地。

可是这么大招牌背后却是如此落后的生产方式，这和陶瓷产业有得一比。

陆大妮连续在彩云片调查了三天，每一天的心情都很沉重。看到的景象都出乎她的意料。

她真想问问文舟，平时采访的时候会不会经历这样心情郁闷的时候，感觉自己看到的都是黑暗面，都是这个国家的伤口，这样下去，她怕自己要被现实给整得抑郁了！

做个调查记者真心不容易！她从心里对文舟的佩服又增加了几分。

晚上，陆大妮清闲下来，又和大山聊天。

她把自己在彩云片暗访发现的这些情况告诉了大山，问大山怎么看？

大山沉默了很久，说：这就是我们当下的现实，触目惊心却不能不去面对。这样的场面也只有调查记者能够发现，普通老百姓是很难看到的。所以，调查记者才显得那么难能可贵。

可是我觉得做调查记者久了很容易心里上抑郁，因为我看到的沧桑面太多了，太沉重了！陆大妮说。

诗人艾青说过，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陆大妮，你是有良知有思想的记者，所以你才会去触碰这么现实和本质的东西，你能把这个时代的病痛记录下来，人民会感谢你，时代会记住你。大山说。

我没有那么伟大。陆大妮说，也没想过要名垂青史，只是尽一个记者的本职。但是，我现在发现，要坚持做真的很难。因为有些现实太残酷，让我有种不忍不敢触碰的恐惧。你能理解吗？

我理解。大山说，但是我们必须做，一定要坚持做，这样才能体现我们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陆大妮，你得善于从新闻中跳出来，不要沉入其中太久，因为这只是你工作的一部分，而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你是发现问题反映问题的人，你不是解决问题的人，因为你没有这个能力。明白吗？

嗯，明白。但是要做到很难。陆大妮说，所以我很佩服文舟，他写深度报道写了那么多年，依然在坚持，我很想问问他是怎么做到不被残酷的现实所吓倒的？

呵呵，鲁迅先生说过，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调查记者，就是真正的勇士。大山说。

看着大山的话，陆大妮觉得好奇怪，怎么他这么了解调查记者，而且这么熟悉这个行业呢？他只是一个卖山货的啊！

大山哥，你很懂这个职业啊！你是不是当过记者？陆大妮问道。

哈哈，那怎么可能，这只是我看得多而已，一点感想，不成熟，你只当笑料吧！大山马上说。

你这个感想很真切很成熟啊！比我这个当记者的都成熟多了！陆大妮说，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是个卖山货的。

呵呵，那我是干嘛的？大山笑道。

记者。陆大妮说。

呵呵，你高抬我了，我哪有那本事，就是每天看报纸看新闻，尤其是喜欢看深度报道，也找了很多相关记者的资料了解过，所以略知一二。大山说。

你怎么这么喜欢了解记者呢？陆大妮问。

因为曾经我也想当记者，可是条件不具备，读书太少，只能卖山货啊！大山笑。

那你现在可以当记者了，我觉得你的素质远远超过很多记者，你要是当记者，一定是个好记者！陆大妮说。

呵呵，我可不敢抢你的饭碗，你颜值那么高才情那么好，我要是当记者还不被你秒成了渣啊！我还是老老实实卖我的山货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又接到了一个大单子，我很欢喜，回去请你吃大餐啊！大山说。

好啊，我可是等着呢！陆大妮笑道。

陆大妮在大山的鼓励下坚定了继续调查采访彩云片污染的事情，却没想到有人又给她挖了一个很大的坑等着她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