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车子停在言公馆。
赵阿姨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人便说灶上还温着燕窝粥。
言湛没心思,直接问:“在卧室?”
“没。”赵阿姨摇头,“老地方。”
言湛深吸口气,往一楼尽头的间房走去。
曾璇有收集珠宝的习惯,这间屋子就是她专门留出来存放这些东西的,心情不好时来这儿待会儿,天大的烦恼也能过去。
不过今天这烦恼来自于别人,就另当别论了。
“你还知道回来?”
言湛捡起地上的抱枕,放在一旁,“不是你叫我回来?”
“……”
不孝子!!!
“说了多少次?沫沫那孩子还小,你多让着点儿。她爸以前和你爸是老同学,商场上也互相帮衬过。你怎么就这么小气?这几天,沫沫她妈天天给我打电话说沫沫多么多么难过,我被她嘚啵的脑袋都大了!”
言湛料到有这么一出,给只耳朵,任君发泄。
“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曾璇喊道,“想你小时候,那个耐人啊。跟我出去可给我挣脸了。现在可好,三天两头见不到人。你爸也忙,我守着个大房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赵阿姨不理你?”
“……”
不会聊天就别聊!
曾璇扔开抱枕,上去一通狠捶。
骂够了、闹够了,母子俩到餐厅用宵夜。
关于沫沫的事,曾璇不是不知道,只是碍着过去的情分给彼此留面子。
言家不是拜高踩低的人家,也没有太多的门第之见。况且他们家大业大,犯不着靠卖儿子来扩张生意版图。
再者说,都这么久了,男方既然多次拒绝,女方再怎么中意也不应该打扰到别人。
所以经这一次,不会再有下次。
“看见了吗?”曾璇敲敲桌子,“这娇养出来的女孩,多少有点儿小姐脾气,挑不好够你喝一壶的。芒芒就不一样,她是南家的女儿,南家是书香世家。”
言湛放下勺,抽张纸擦嘴,回道:“哦。”
“你哦什么哦?”
曾璇按着太阳穴,一口气提上来却没说什么,反倒是肩膀倏而沉下来。
“书卉带着芒芒不容易。”她有些感慨,“她个性要强,不让人帮忙。芒芒才五岁,不丁点儿大的小娃娃,离乡背井。”
那时,曾璇跟着言湛他爸言海诚,一家三口举家搬到澳洲,开拓澳洲市场。
一得了空闲,她就飞到美国看望南书卉。
有一次,正好赶上南书卉从医院回来,她再三逼问,原来是小芒芒住院了。
南书卉是新闻学专业的高材生,去了美国进了大报社,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常常因为跑新闻回不了家。
负责照顾芒芒的保姆趁着南书卉出差不在,擅自跑出去和男朋友约会。
那晚,忽然下起暴雨。
线路因此损坏,芒芒一个人在停了电的黑屋子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哭得嗓子都哑了,浑身抽搐。
一不留神,她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断小腿……
“夫人,少爷,外面下雨了。”赵阿姨过来说。
曾璇回过神,抬眼看见那倒霉孩子拿着手机玩数独,刚刚那点儿岁月情怀全变成火气,直冲脑门。
“多大岁数了?还玩!”曾璇拍掉他的手机,“我告诉你,你书卉阿姨是我最好的姐妹。芒芒的终身大事,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们俩有没有缘,另说。但这一面,必须见!成不了夫妻,她就是你妹妹。”
言湛抿唇,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不明白她究竟讨厌他哪里?
她能和同事们相处的那么融洽,才一周而已,去团建大家都惦记带她一起去,可见她性格随和。
可偏偏对他就是红眉毛、绿眼睛。
甚至,她还说他是“被迫害自恋妄想狂”。
曾璇叽里咕噜长篇大论,说到一半,发现某人根本没有在听!那种深深的无力,就算是拍下来戴安娜王妃戴过的钻戒都抚平不了。
难道真的要认命吗?
难道她真的要做上流圈子里的表率吗?
“我走了。”言湛想出去喝一杯。
赵阿姨忙道:“少爷,下雨了啊。雨势很大,您今晚还是留下吧。”
言湛蹙眉,望向落地窗外的瓢泼大雨,刚才竟一丝没有察觉。
“我还是……”
“你实话招了吧。”
曾璇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不住地摇头。
“夫人,您哪里不舒服吗?”赵阿姨问。
曾璇吸吸鼻子,抬头看向儿子,“赵阿姨看着你长大也不是外人,就不避着了。你实话告诉我,我受的住。你是不是……是不是……”
言湛眉峰微跳,预感不是什么好话,下一秒——
“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
言湛闭眼。
曾璇把这份沉默当做默认,“噌”一声站起来,指着人大喊:“反了你了啊!你是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连男的都拿得下?!”
言湛头疼,反问:“这是你的重点?”
“不然呢?”曾璇摊手,“你做人不能太拿自己当回事,除了你爹妈,哦,不。你爹妈都未必看你顺眼。你别太自信了,知道吗?”
“……”
这话有些似曾相识。
——这做人啊,有时候还是别太有自信。
他真就这么差???
*
南织去阳台关窗户。
小橘子躲在她找的纸盒子里,时不时喵呜几声,弱小无助。
“我们芒芒终于有自己的猫了。”古月阳笑得慈和,“这下我可放心不少,你有它作伴,不会孤单了。”
南织重新拿起手机,也笑了,刚要说什么,一记响雷震彻天空。
古月阳皱眉,说:“芒芒,害怕就开着电视。”
“没事,外婆。”她说,“我一直开着落地灯,没有那么怕了。”
祖孙俩没再多聊,古月阳嘱咐南织早休息,她自己也要去超市采购,视频结束。
南织再次检查门窗。
窗外,暴雨如注。
雨点打的玻璃噼啪作响,像是极力想要攻破这层防护的小怪兽,一边嘲笑屋内人的胆小,一边猖狂地肆虐。
哗——
南织一把拉上帘。
临进卧室前,小橘子又喵喵叫。
她过去打开虚掩的纸盖,小家伙蜷成一团在找安全感。
“你也很怕天黑下雨吗?”她摸摸它的脑袋,“不怕,我在了。而且屋里一直开着灯,什么都可以看见。”
“喵~~~”
南织哄了会儿小橘子,将落地灯的光亮调到最大,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