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2 / 2)

裴向雀仔细地听着,只是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陆成国和秋子泓相遇在大学里。在这之前,陆成国是处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似乎是着了魔一般地喜欢上了模样漂亮,成绩出色的秋子泓。他追求了两年,才哄得秋子泓同意和他交往。过度的兴奋和征服欲冲昏了陆成国的脑子,他甚至在大学一毕业就和秋子泓结婚,只是婚后的生活却并不美妙。

秋子泓出生于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师家庭,她不明白所谓豪门的生活是怎么回事,没有朋友,也不愿意交这些背后嘲笑自己的朋友,无所事事的秋子泓只好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陆成国的身上。

投入得越多,爱得越多,秋子泓越来越无法自拔地爱上陆成国。

而陆成国和学校里不同了,他长大了,该承担家业了,秋子泓却不能帮他负担这些重担,还要无止境地打电话,询问他的行踪,他烦极了。

他开始后悔了,后悔那么年少轻狂,不顾父母的反对娶了秋子泓。

爱情就是这样,遇到不对的人只会彼长此消,最后两相折磨。

陆成国厌倦了这种生活,厌倦了秋子泓,又开始在外头招惹花花草草。秋子泓的爱情得不到满足,她也没有能力满足自己的欲望。

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又找不到缘由,正好陆成国给了她一个现成的,因为她生不出孩子,所以他才会有情人,有私生子。所以秋子泓又去折腾孩子,千辛万苦生下了陆郁。

可陆郁出生以后,陆成国也没有半点回头的迹象,他连陆郁也不喜欢,因为觉得他是由一个疯女人生下来的。

陆郁轻描淡写地接着说:“所以,她就真的疯了。”

在长期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原本可能就有精神方面问题的秋子泓真的疯疯癫癫了,她倔强而固执,觉得自己没有一点错,可又舍不得责怪陆成国,所以只好怪到了陆郁身上。

谁让他来的那么晚?才让自己失去了陆成国的爱情。

裴向雀身体抖了一下,向陆郁那边靠了靠,吞吞吐吐地问:“那,那后来好了没有?”

“没有好,到死也没有。”陆郁轻声回答。

或许精神当年的疾病是可以控制治疗的,可没有人愿意让秋子泓去看医生。陆成国丢不起脸,让外界知道自己有一个真的疯了的老婆,他的情妇和私生子乐见其成,而秋子泓自己也不承认自己疯了。

陆郁回忆了片刻,“她总是发脾气,睡不着,和所有人争吵,最喜欢骂我,因为希望我比其他的孩子出色,还要出色得多。她发疯的时候会想杀了我。小的时候学过绘画,书法,很多东西,”他说到这里时顿了顿,清点了很多才艺,似乎有点可惜,“只不过没学音乐。如果当时学了钢琴,就可以为你伴奏了。”

裴向雀摇了摇头,他其实并不很能明白别人说话时的感情,可却忽然从心底升起一阵难过。

陆郁一怔,朝裴向雀凑得更近些,“她偶尔也会好一些,清醒过来,那时候她会叫我离她远一点,不要接近她。”

只有那种时刻,陆郁才能稍微地感觉到,她是自己的母亲,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可温存清醒的秋子泓实在是太少了,就如同清晨的薄雾一般,风一吹太阳一照,便散得了无声息。

裴向雀揪紧了软椅上的棉垫,他的嘴唇张张合合,像是思考了很久,却不能说得出话。

这一番往事,是陆郁刻意说给裴向雀听的,一句话也不假,只是模糊了许多秋子泓对待他的细节。

他想让他的小麻雀为了他笑,为他哭,也为他难过。

或许对旁人来说这本该是痛苦的回忆,可陆郁好像生来不同,体会不到似的。

“最后,她疯的太厉害,只能自杀了。她死了,在我九岁的时候。”

秋子泓确实是自杀,可却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她那晚在全家的饭菜里都下了安眠药,然后吊死在了陆郁的床头边。陆郁睡得很好,他在清晨醒来,外面是深冬,还下着雪,周围都拉着厚厚的窗帘,他刚下床,却看到一双摇晃着的腿。陆郁抬起头,看到一张惨白的脸,他没有尖叫,绕过了秋子泓的尸体,反而跑过去敲响了陆成国的门,说秋子泓死了,尸体挂在自己床头。陆成国不相信,以为陆郁在开小孩子的玩笑,继续和陆辉说话。陆郁没有办法,便找管家去了房间,管家差点没吓晕过去。

在秋子泓的葬礼上,陆郁也没有哭,他表现得若无其事。陆成国有些惊悚地发现,陆郁好像和他的母亲一样,脑子都有病。所以在葬礼结束后,就迅速送陆郁出了国,最好一辈子不见。

陆郁在葬礼上想过,秋子泓死的时候是清醒的,还是疯癫的。不过他想不出答案,无论是清醒的还是疯癫的,她都吊死在了自己的床头。

结果都一样。陆郁开始睡不着了,才开始只是睡眠轻,有细微的动静就会醒,到了后来愈发严重,入睡越来越困难。

不过这可不能和裴向雀说,要不然就从床头故事变成了惊悚一刻了。

陆郁撑着额角,似乎有些头疼,“后来到了国外,才发现我可能遗传了她,也患上了睡眠障碍。看了很多医生都没有用,不过,幸好遇到了阿裴。”

他必须要克制自己绝大部分的欲望,轻轻地抓住了裴向雀的手,十指合拢,认真地像是告白,“那时我担心过,会不会也像她一样,病情一步步加重,最后死在这个病上。我的运气好,遇到了你。”

可惜裴向雀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半段话上了,没听到情深意长的后半句,紧紧地握住陆郁的手,指尖紧绷,掌心满是汗水,喘着气,急促又结巴地问:“怎么,怎么会死?看病,病医生说什么了?”

这种语气在裴向雀身上是很不同寻常的,陆郁反应过来,刚刚大约是逗急了,只好弥补,“不会的,现在不会了。你想,我的母亲才开始是因为睡眠障碍,后来才发展成重病。可我现在睡得着觉了,小麻雀,你为我唱歌。”

裴向雀在激动的时候,更难听得懂话,陆郁重复了几遍,裴向雀才眨着眼,小心地问:“我,一直唱歌,陆叔叔的病就,不会严重了吗?”

陆郁郑重地承诺,“不会的,永远不会。只要你陪在我的身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郁的确很像秋子泓,陆成国没有说错。他遗传了秋子泓的执着、固执、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裴向雀,陆郁的金丝雀,笼中鸟,他最心爱的禁脔。

陆郁曾经用最极端的方式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可现在不同了。裴向雀死过一次,陆郁自己也死过一回,重头来过,他好像能够克制这种执念,至少现在,他还可以。

虽然陆郁安抚了很久,可裴向雀似乎还是被他的话吓到了,急急忙忙地催陆郁去睡觉。连对面的房子都来不及赶回去,而是让陆郁上了自己的床,并且在睡前唱了很长很长的歌。

陆郁本来想等裴向雀睡着后再睡的,可裴向雀的歌声太清澈绵软,他抑制不住困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裴向雀总算松了口气,伏在床头看着陆郁侧脸的轮廓,心里一阵安宁。他想,以后不能再任由陆叔叔那么任性了,明明知道自己生病了,还经常熬夜工作。

他希望他的陆叔叔能长命百岁,顺遂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雀:想要陆叔叔亲亲,抱抱,举高高!啾啾啾!

大裴:……你的脸呢!!!

小雀:难道你不想?

大裴:还是……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