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敢当。”那老头又冷嘲热讽,“像你这么大的小娃娃,能认识几株草药已然是不简单了。”
阿柔却是不理这话,只说:“方才观老夫人脉象,端直以长,按如弓弦,然右侧反沉而弦缓,是为虚损。结合久咳不愈,发热多汗,被你们误诊成了痨病,也是可以理解的。若不是老夫人久药不愈,我也会以为是痨病。”
她这样一说,几个老大夫的表情就难看极了。
有几个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隐约听见什么,痨病,损病之类,越说,气氛越是凝重。
“你的意思是,老夫人这是损病,而非痨病?”老大夫捋捋胡子,“脉象弦滑,发热多汗,是为甲火上逆。”说到这,他的脸色就已经变了,“再加肺脾阳虚,越清火越炙,是为饮邪?”
他一说,阿柔就笑了。
“饮邪,竟是支饮!”老大夫一拍手,“嗨呀,差点儿误了大事。”
众大夫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嘀咕着些什么。
不仅是大夫们,县令大人的脸色也有些尴尬,这么大点儿小姑娘,竟然真的会看病?
只老太太兴高采烈的,仿佛出了口恶气。
得知自己不是痨病,心情瞬间就好了,忙向蜚蜚招手:“来,小娃娃,到阿嬷这儿来。”
蜚蜚本坐在床边吃小橘子,见老太太叫她,腼腆地笑了笑。但见老太太神态慈祥,眼神中又含着期待,便乖乖跳下床,晃到她跟前去了。
老太太笑的格外开心,捏捏她的小手,跟她说话。蜚蜚一一答了,她更高兴,又让人拿糕点来给她吃。
赵县令在旁看着,十分不是滋味,母亲的心情他哪里会不理解呢?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老大夫,竟然真的诊错了?
未免太过荒唐。
“脾肾阳虚,上逆犯肺,肺气不降,故咳喘不能卧。”老大夫说道,“需温补脾肾,以化水饮。当用桂枝、附子、熟地黄、茯苓……”
这下没人敢附和了,都在瞧阿柔的脸色。
“若真是支饮,用金匮肾气汤与苓桂术甘汤自然是有用的,只不过……”阿柔顿了顿,眼睛盯着老大夫,“虽然病因确为脾肾阳虚,上逆犯肺,却并非饮邪,而是——风水病。”
她光听一半,就知道老大夫要用什么方子,可见医术并不低。才这么大点儿的小姑娘,哪里学来的本事?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大伙儿再也不敢轻视她,看她年纪小,就当她是胡乱说。
“风、风水病?”老大夫脸色惨白,胡子不停地颤抖,他甚至开始觉得恐惧。
——他给人看了几十年的病,如今竟败在一个小娃娃的手里?
开什么玩笑?
在西营县内,医疗资源匮乏,同行皆以他为首。当日也是他断定说是肺痨,给了旁人先入为主的感觉,便始终以肺痨来医治,即使换了好几个大夫,也是换汤不换药。
可如今,这小娃娃却告诉他,不仅诊错了,而且背道而驰、错的离谱,差点害了老太太性命!
“不可能!”老大夫颤抖着,上下牙直打磕,“劳烦老夫人,再让我请一次脉。”
他在老太太这儿已经丧失了信任,但见他这神态,觉得没必要把人逼得太过,便将手伸了出来,任他把脉。
老大夫已然浑浑噩噩,连礼法都顾不得了,信手往老太太腕上一搭。
表情几经变化,仍未察觉自己有错,直到松手的时候,见老太太手腕上留下两个深深的按压印记,许久未散,他才身形一晃,失魂落魄地回了原位。
“我输了。”老大夫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县令大人,草民有罪,请大人责罚。”
众大夫皆是面如土色,与他跪在一处,齐声向赵大人请罪。
赵县令也没料想到事情会往这么诡异的方向发展,有些没反应过来,看向阿柔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相信。
“行了,要说出去说,莫要在此扰我清净。”老太太开口道,“既不是肺痨,快去将孩子们都喊来,可想死我了。”
县令大人忙要去办。
他们出去之前,阿柔突然说了一句:“医者自古便有辩论之礼,前辈莫要太过在意此次比较——只是医者之间正常切磋罢了。”笑了笑,看向赵大人,“也没听过谁家大夫看不好病就要论罪的。前辈严于律己、高风亮节,晚辈今日学习了。”
“你……”老大夫眼眶酸涩,望向朝他行礼的阿柔,大笑出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们一走,老太太就拉着她,嗔她:“何苦给那老匹夫面子,让我喝了那些个苦药,正想找个法子治治他呢。”
蜚蜚也点头表示同意:“让他、让他也喝。”
“就是,起码也要让他尝尝那苦不堪言的滋味。”老太太说着,语气掩不住爱怜,“晚上在这儿吃饭?”
不待阿柔回答,又说:“咱家有好些个小皮猴儿,都跟你差不多大,留下来玩会儿,吃完饭让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蜚蜚听了,忙去看阿柔脸色,见她有些为难,忙说:“阿嬷,不行呀,我阿爹还、还等着呢。”
她说话的时候经常连音,跟气不够用似的。
“哎呦,这就急了呀。”老太太让她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也没有强留她们,加上赵家的孩子们不多时全来了,她们在这儿也不合适。
开了治风水病的药方,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姐妹俩便提出了告辞。
离开之前,老太太特意交代了赵县令,千万要好好谢谢人家。
给诊金阿柔没有收,干脆准备了一车的东西,同阿柔一块儿送到江家。
临走,老太太还一个劲儿让姐妹俩往后多来玩。
她们自然答应。回去的路上,碰巧遇到了江敬武。之后发生的事情,家中族老都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