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次晚上陪他睡觉
,醒来却发现枕边躺着申明的脸,谷秋莎吓得跳起来尖叫。望儿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推说做了噩梦。
寒冬的黑夜深处,他的眼里射着奇异的光,完全不像是个孩子。他缓缓靠近谷秋莎,双手环抱她的后颈,就像久违了的情人,温柔地亲吻脸颊与耳根,把小猫般的热气吹进她的耳膜。这片早已干涸见底的池塘,却被这个男孩唤醒与浇灌,回到二十五岁那年。
谷秋莎这才意识到,自己依然爱他。
某个凌晨,她听见嘤嘤的哭泣声,看到望儿抱着枕头痛哭,从没见过他那么伤心,几乎把床单哭湿了。她忍着没把他推醒,反而把耳朵贴在他嘴边,听到一声声悲戚的梦话--“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小……枝……”
小枝是谁?
第二部 忘川水 第十四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路中岳已抽了满满一缸的香烟,眼中布满血丝,还在喝着黑咖啡,手表上的时针,走到了凌晨一点。他更愿意侧身在阴影中,让对方看不清他额头上的青色胎记。
“跟你一样的人。”
马力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对面可以看到静安寺的尖顶。女服务生又送上果盘,不免抬头多看了他几眼。
三个月前,马力成为尔雅教育集团的总经理助理。上任不满一个月,就为集团拿到了数千万的银行贷款,很快掌握了高管的生杀大权,也常有人私下说--谷秋莎不过是看中了他的长相,说不定他晚上还要兼职做老板的面首。
这样的人,自然是路中岳深恶痛绝的对象,在公司里他俩从不说话,每次看到马力都让他自惭形秽。
不过,路中岳并不知道,马力跟他一样都是南明高中毕业的,只不过比自己晚了七年--1995年,申明作为老师被杀的那一年。
十年来,路中岳都想要忘记那张脸,但每逢阴冷时节的清晨,就仿佛会看到申明的眼睛,晃在高中时代的寝室上铺,喊他起床别误了食堂吃早饭。
那时他们住在同一间寝室,最多的娱乐就是下四国大战,路中岳主攻,申明主守,胜率达到90%以上,是远近闻名的黄金搭档。路中岳的另一项爱好是斗蟋蟀。初秋,床底下摆满了蟋蟀盆,吵得室友们睡不好觉。学校附近的野地里,申明帮他抓到过一只威武的梅花翅,打遍天下无敌手,蟋蟀入冬死了,他还哭得很伤心。路中岳的爱好很多,但就是读书不行,每次考试都是申明帮他作弊,才让他顺利读到高三毕业。
路中岳与申明是最要好的同学,这是谁都未曾想到过的事。自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到现在,差不多已二十年了。
2005年,深秋,申明早就成了一把骨灰,路中岳却比被烧成骨灰还要难受,忐忑不安地打量眼前的年轻男人。
“半夜把我约出来,就为了说这句话?”
“路先生,有件事恐怕谷小姐与谷校长都不知道吧?你在香港开的那家公司,表面上与集团的业务无关,其实是在转移公司的财产。”
“你是怎么知道的?”
路中岳的面色一变,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却连半根胡子茬都没有。
“谷小姐不懂财务与管理,谷校长也已经老了,我倒是为你感到侥幸,居然到现在都没被发现。”
“你要敲诈我吗?”路中岳掐灭了烟头,“多少钱?”
对于他的直截了当,马力并不意外:“我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是一样的--谁在乎这些蝇头小利?”
“我听不懂。”
“路先生,你恨你的妻子与岳父,不是吗?”
看他的目光凝滞,握着杯子沉默半晌,马力
继续说下去:“我也是。”
“告诉我理由?”
“这是我的秘密,与你无关。”
“好吧,我们就把话敞开来说--尔雅教育集团有许多秘密,你作为我妻子的助理,想必也很清楚。”
“这些秘密一旦被公布出来,足以致命,许多人都盼望着拿到证据。”
他又点上了一根烟:“马力,你是想要跟我做个交易?”
十分钟后,这两个男人成交。
路中岳舒畅地吐出烟圈,其实双脚都在打颤,后背满是鸡皮疙瘩。
“老实说,你真是个可怕的人。”
“这是在夸奖我吗?”马力故作深沉地补充一句,“其实,你最该感谢的人,就是谷望公子。”
“那小子?”
“路先生,你可是他的养父啊。”
“既然,我们已是朋友,不妨跟你直说。”路中岳解开衬衫纽扣,特意看了看四周,担心别给人偷听了,“每次看到这个男孩,看到他的那双眼睛,都让我不寒而栗,虽然看不出半丝恶意,我却有一种感觉--他想要杀了我。”
“你误会了,谷望公子不是这个意思。”
突然,路中岳的眼中掠过一丝恐惧:“难不成--你是他的人?”
“不,我为自己服务。我只是建议你,路先生,请不要再为难他了,你绝不是这个孩子的对手,如果你能再善待他一些的话,对你是有好处的。”
马力的每句话都掷地有声,路中岳若有所思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谢!”
说罢,他从包里掏出个药瓶,丢到了路中岳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