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相传裴旻山行,有山蜘蛛,垂丝如匹布,将及旻。旻引弓射却之,大如车轮,因断其丝数尺,收之。部下有金疮者,剪方寸贴之,血立止。

鼠食盐则身轻。

凡鼠食死人目睛,则为鼠王。

卫公言鹅警鬼。

猬见虎,则跳入虎耳。

鹞子两翅各有复翎,左名撩风,右名掠草。带两翎出猎,必多获;勾足鸲鹆,交时以足相勾,促鸣鼓翼如斗状,往往堕地。俗取其勾足为媚药。

犀之通天者必恶影,常饮浊水。

蜃身一半已下鳞尽逆。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认为蜃即蛤蜊,另一种认为是蛟的一种。从此条中,可知古人至少唐人认为是蛟的一种,因为身上长有逆鳞。据说,这种传说中的怪兽最喜食燕子,为此才喷吐虚幻之气,以吸引燕子入口。

秀才顾非熊言,钓鱼当钓其旋绕者,失其所主,众鳞不复去,顷刻可尽。

当然,这些奇怪的说法里,有灵异之语。但另一些,则是生活经验的积累,甚至具有一定的科学道理。

人间秘境

唐朝时,有旅行探险者深入终南山秘境,钻入一个溶洞,深数里,见钟乳滴下成飞仙状,数了数,有数十尊之多,眉目衣服,精巧可见。有一处,已经滴到腰以上。探险者在那里用手捧水漱口。过了一年,故地重游,发现那处飞仙已成像。但是,仙人的衣缺,有二寸没有滴成。

再看看南方的高邮。当地有一寺院,文宗大和(公元827年~835年)初年,该寺“讲堂西壁枕道,每日晚,人马车舆影悉透壁上,衣红紫者,影中卤莽可辨。壁厚数尺,难以理究,辰午之时则无。相传如此二十余年矣,或一年半年不见。成式大和初扬州见寄客及僧说”。

外面大道上经过的马车的影子,神奇地映透至墙壁里面。坐在讲堂内,不用出门,只需凝望那西壁,就可以看到外面大道上的情形,无论是衣红的还是穿紫的,他们的影子具体清晰,神态可辨。要知道,讲堂西壁之墙有好几尺厚,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而且时间是在每天的傍晚以后。

当时,扬州还发生过一件怪事:“咨议朱景玄见鲍容说,陈司徒在扬州,时东市塔影忽倒。老人言,海翻则如此。”朱景玄是绘画史上经典名著《唐朝名画录》的作者,他曾听人说,扬州一座塔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倒了。这太玄奇了。按老一辈人的说法,这样的怪象出现,必然出现因飓风造成的海潮入侵陆地的灾难。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没法解释的事发生,它们或近在咫尺,或远在天涯,或在不为人知的秘境:“昆吾陆盐,周十余里,无水,自生朱盐,月满则如积雪,味甘;月亏则如薄霜,味苦;月尽则全尽。”

昆吾是西域古国,在今新疆哈密一带,或为该处附近的一座山,出铜石,可炼铸利剑。其地少水,多生陆盐,盐依据月亮的变化而自生,月圆时,盐如白雪,味道咸中有甜;月缺时,盐如薄霜,其味微苦;月亮隐没时,则地上无盐。

那盐是皎洁的月光吗?

当一个人把月光含在了嘴里并咀嚼,乃至渗透入每一寸肌肤时,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很多时候,神秘来自于遥远本身:林邑国有雁翅泊,泊旁无树木。土人至春夏,常于此泽罗雁鸟,取其翅以御暑。

乌杔西有悬渡国,山溪不通,引绳而渡,朽索相引二千里。其土人佃于石间,垒石为室,接手而饮,所谓猿饮也。

苏都瑟匿国西北有蛇碛,南北蛇原五百余里,中间遍蛇,毒气如烟。飞鸟坠地,蛇因吞食。或大小相噬,及食生草。蛇的世界。

俱振提国尚鬼神,城北隔真珠江二十里有神,春秋祠之。时国王所须什物金银器,神橱中自然而出,祠毕亦灭。天后使验之,不妄。

因遥远而未知,因未知而充满猜想,最精彩的莫过人面花:“大食西南二千里有国,山谷间树枝上化生人首,如花,不解语。人借问,笑而已,频笑辄落。”

大食,阿拉伯帝国。若以阿拉伯半岛的也门之角算起,其西南两千多里,当在非洲的苏丹、乌干达、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临界处,甚至刚果民主共和国即原扎伊尔境内。但这样的测量总是令人莫名不快,因为它太过于实际了。

好吧,我们只说在遥远的地方,一个人迹罕至的幽谷,生长着这样的异树:青枝碧叶,香气馥郁,枝上的花朵一如人面,它们并不言语,只是寂静地生长。偶有人闯入山谷,问其路径,那人面花只是微笑,也仅仅是微笑而已,在《酉阳杂俎》的书页间,随着路人迷惘的询问,不停地微笑,随着微笑,一个个人头飘然而落……

人面花具有一种令人战栗的诡异的美。

在世界的另一头,它们随着路人的询问而频频掉落;近在咫尺地方,在我们的臂膀上,如果一处伤口也如同人面,那又会怎么样呢:“许卑山人言,江左数十年前,有商人左膊上有疮,如人面,亦无它苦。商人戏滴酒口中,其面亦赤。以物食之,凡物必食,食多觉膊内肉涨起,疑胃在其中也;或不食之,则一臂痹焉。有善医者,教其历试诸药,金石草木悉与之。至贝母,其疮乃聚眉闭口。商人喜曰:‘此药必治也。’因以小苇筒毁其口灌之,数日成痂,遂愈。”

在这个故事中,主人公的胳膊上生了一个疮,其形如人面,触摸上去,并无疼痛感。奇怪的不在于此,而在于:若把酒滴入人面嘴中,那脸竟慢慢变红;若将食物放置其嘴边,则必食之,吃多了商人便会感觉胳膊发胀。但若是不吃,该臂膀就会感到麻痹无力……后来,大夫叫主人公买来所有能买到的药草,但最后一一被那人面吃掉,甚至包括金石末。当最后用到贝母(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时,那人面才紧闭其嘴,很怯的样子。原来如此,于是,强行塞入,疮处结痂,其病遂愈。

无论是树上的,还是胳膊上的,也仅仅是人面而已。比之于在黑夜中飞行的人头,温馨多了:“岭南溪洞往往有飞头者,故有飞头獠子之号。头将飞一日前,颈有痕匝,项如红缕,妻子遂看守之。其人及夜状如病,头忽生翼,脱身而去,乃于岸泥寻蟹蚓之类食,将晓飞还,如梦觉,其腹实矣。”

地点在岭南偏远的溪洞中,那里据说生活着飞头族,别号“飞头獠子”。头飞前有预兆:前一天,脖子上有一圈红痕,这时人会陷入一种奇幻状态,需要家人看守。到夜晚,突然会像中了魔一般,两耳变大,一如翅膀,头即脱身飞走,或飞着玩,或在岸边找螃蟹吃,天快亮时才返回。

关于飞头族,西晋张华《博物志》中亦有记载:“南方有落头民,其头能飞,以耳为翼,将晓,还复著体,吴时往往得此人也。”后王嘉《拾遗记》中言道:“昔汉武时,因墀国有南方有解形之民,能先使头飞南海,左手飞东海,右手飞西海,至暮,头还肩上,两手遇疾风,飘于海外。”《酉阳杂俎》另有记载:“晋朱桓有一婢,其头夜飞。”段成式的外国朋友梵僧菩提胜也曾介绍:“阇婆国中有飞头者,其人无目瞳子……”

打开泛黄的古书,居然会有那么多来自时光深处的头颅,它们面目生动而诡秘,无一例外地朝着你微笑。

第八卷异话:

唐朝人的小众故事

李廓得知此事后也很好奇,亲自审讯。为首的盗贼说:“在我们这行,有个老大,现已隐退。但说起此人,算得上大唐巨盗了,是我们的偶像。经人引见,已金盆洗手的他老人家,接见了我们。在央求下,他传授给我们一个秘诀:盗窃前,如果吃点人肉,那么入室内,其家人必昏沉不醒,或如中魇症一般,呆傻而不知反抗。我们按他老人家说的去做了,果然十分灵验。”

江湖的起源

《酉阳杂俎》中有这样一条细微的记载:“葳蕤草一名丽草,亦呼为女草,江湖中呼为娃草。美女曰娃,故以为名。”无意去琢磨这种美女草,而是想说说这里提到的“江湖”一词。

“江湖”最早见于《庄子》:“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从具体语境上理解,此处之“江湖”可作自由天地讲,切合庄周“逍遥游”的梦想。到后来,该词象征林泉高逸,与宫阙仕途相对。

唐朝佛教大盛,六祖慧能之后,在中唐时代,出现两位划时代的伟大禅师:在江西传法的马祖道一和在湖南传法的石头希迁。一时间,各地朝拜者如云一般前去江西和湖南,这就是“走江湖”一词最初的含义。

“江湖”的范围由此缩小,成为某种固定生活之外的特指,并限于一种带有民间性质的状态。也是从这个时候起,这个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唐人诗歌中。杜牧:“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李商隐:“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为什么中晚唐时“江湖”频频出现在人们的嘴里与笔下?

涉及一个“蝴蝶效应”问题。大约没有人会注意到,隐秘的源头是当时绵延近半个世纪的“牛李党争”。李党领袖为世家贵族出身的李德裕,牛党领袖非通常认为的牛僧孺而实为另一名大臣李宗闵。当时,“李党”得势,就把“牛党”成员扫出朝廷;反之亦然。所以,大臣们如走马灯般被贬到外地,士人的心灵结构也发生巨大的变化:因受牵连、远贬他地、仕途失意,江湖情结越发严重。

当时,藩镇割据,路途多险,侠盗众多。他们的身影在草莽中频繁出现,更使江湖成为一种魅力独具的传说:烟树浩渺,天高水远,负剑浪迹……这是一个词在时光中的变迁。《酉阳杂俎》就专门开辟“盗侠”一门,记载那个时代的江湖异士。

段成式有个朋友叫广升,是长安慈恩寺僧人,原籍四川的他,就曾讲了一个有关暗器的故事。据回忆:唐德宗贞元(公元785年~805年)末年,川地阆州有一僧叫灵鉴,善用手指发射泥丸。当然不是普通的泥丸。这位和尚手中的泥丸是用以下东西配方制造的:洞庭湖岸边的沙土三斤、炭末儿三两、瓷器末儿一两、榆树皮半两、泔水二勺、紫矿(一种豆科植物)二两、细沙三分、藤纸(以古藤制成的纸张)五张,渴拓汁(不知什么玩意儿)半合(十分之一升)。

把这九种原料均匀搅拌,捣上至少三千杵,然后将其制成丸,在阴处晾干,就成功了。

随后的故事就跟这种暗器有关了:“慈恩寺僧广升言,贞元末,阆州僧灵鉴善弹,其弹丸方:用洞庭沙岸下土三斤,炭末三两,瓷末一两,榆皮半两,泔淀二勺,紫矿二两,细沙三分,藤纸五张,渴拓汁半合,九味和捣三千杵,齐手丸之,阴干。郑彙为刺史时,有当家名寅,读书,善饮酒,彙甚重之,后为盗,事发而死。寅尝诣灵鉴角放弹,寅指一枝节,其节目相去数十步,曰:‘中之获五千。’一发而中,弹丸反射不破,至灵鉴乃陷节碎弹焉。”

阆州刺史郑彙身边有门客叫寅,此人既好喝酒,又爱读书,还会舞枪弄棒,长于各种暗器,为郑器重。只是后来转入林莽,当了大盗,最终事发而死。寅活着时,曾与灵鉴和尚进行了一次对决。

唐朝夏日午后,清风徐来,花叶不惊。在刺史的庭院里,朋友们闲坐着,侍女不时穿梭其间。寅起身来到阶前,指着几十步外一棵松树的某段枝节,对灵鉴说:“禅师!如果我击中了,当赢你五千钱,反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