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这才扭头望向卓然,眼巴巴的瞧着他。
卓然说道:“你说的夫人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叫做巧儿,我们府里丫鬟没几个,我自己没有丫鬟,我们家也没有那么多钱去雇更多的丫鬟。老爷说,赚了钱有别的用处,不能够随便拿来花的。”
听到这里,卓然好奇地瞧了一眼一言不发跟在旁边的天仙儿,心想,这两人赚的钱到底拿来干什么呢?为何家里都舍不得花钱请丫鬟?
天仙儿见到卓然瞧她,莞尔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俏皮,完全没有先前凶巴巴的样子。卓然便微笑着说道:“姑奶奶,你笑起来比板着脸好看多了。”
哪知卓然说了这话,天仙儿却柳眉一竖,用冷冷的声音说道:“卓县尉,不要说那些话,安心破案。”
卓然弄了老大一个没趣,讪讪的笑了笑,对小妾翠竹说道:“当时那丫鬟巧儿跑到你屋里来找你,说小少爷在厨房的水缸里头玩水。有没有人看见或者听到。”
翠竹摇摇头说:“没有人,就我一个,路上也没见到别人。那时候正好是中午,好多人都在睡午觉,院子里没人。”
卓然说道:“我明白了,你先不要着急,我会继续调查的。”
说罢带着马长老他们几个离开了柴棚,到了外面,卓然对马长老说:“你把当时目击整个事件的人叫来,我要问。”
马长老答应了,第一个叫来的便是马夫人的丫鬟巧儿。
卓然让她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巧儿立刻眉飞色舞描述起来:“那天说来也是巧了,我们奶奶觉得困顿,但是又不想睡觉,说到后院去走走,那边要凉爽点。结果走到厨房处,就看见那贱人翠竹正抓着小少爷往水里按,小少爷的脚就在空中乱踢,但是没有用,被她整个按在水里。”
“我们吓坏了,便大叫着冲过去,可是她很凶,不仅抓伤了夫人,还在我的肚子上踢了两脚。我们两个根本打不过她,夫人就叫我赶紧去叫人,我就跑开几步,结果她就把夫人按倒在地上,掐夫人的脖子。我吓坏了,跑去帮忙。但是扯不开她的手。”
“这时厨娘王妈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一幕吓坏了,在那哭着叫着,让那贱人放手,那贱人这才把把手松开放夫人起来。我们赶紧把小少爷从水缸里捞出来,可是小少爷已经没气了,事情就是这样。”
卓然道:“你再说一下,你们到厨房的时候,第一眼看见什么了?”
“我们看见那贱人把小少爷整个按在水缸里,只有两只脚在空中乱踢,我们就冲过去说让她放开小少爷……”
“等等。”卓然摆摆手说:“你们怎么确定水缸里的就是小少爷?你们不是看见她把孩子的整个上半身都按在水缸的水里头去了吗?只有脚在外头,难道你们能根据双脚就判断那是小少爷吗?”
巧儿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一下,眼珠一转,马上接着说道:“虽然没看见脸,可是根据他的裤子也能确定是小少爷啊。”
“那当时他穿的是什么裤子?”
“是一条黑色的裤子。”
卓然扭头对站在旁边的马长老说:“你府上除了令郎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还有三个,一个是门房的孩子,一个是他表弟,来家里做客的,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那天在屋里睡觉。还有一个是厨子的儿子,年龄都差不多。”
卓然扭头又瞧了一眼那惶恐不安的巧儿,又问马长老说:“他们几个穿的什么裤子?”
马长老皱眉想了想说:“好像都是黑色或者灰色吧,反正不是黑色就是灰色,这些孩子你不可能给他买浅色的裤子,很快就弄脏了,洗不过来的,所以差不多都是这种颜色。”
卓然点点头,冷笑着瞧着巧儿说道:“听到了吗?院子中加上死去的小少爷,总共有四个孩子,年龄差不多,又都穿着黑灰色的裤子,你们没看到脸,怎么就凭借他在空中的腿认定是小少爷呢?”
一旁的天仙儿听了这话,欣喜地连连点头说:“是呀,这个也太蹊跷了,你在撒谎。”
巧儿吓得双手乱摆说道:“我真的没有,姑奶奶,我,我说的句句属实,不然天打五雷轰。”
卓然说:“不要随便发誓,不然老天爷真的会劈死你的。”
巧儿吓得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在屋里,没有天,似乎才松了口气,紧张的望着窗外。
忽然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马上说道:“对了,我们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把小少爷往水里按,按之前,我们是看见小少爷了的,是在我们看见了之后她才把小少爷按进水缸里的,所以能够确定是小少爷。”
卓然哦了一声,没有在追问这个话题,那丫鬟这才舒了口气。
卓然让那丫鬟走了,等着丫鬟离开屋子之后,天仙儿对卓然说:“难道是她们俩主仆在撒谎?”
卓然点了点头说:“从她们的证言来看,是有这种可能,她们的证言中破绽就在于此,这之前我已经问过马夫人,她也明确的说了,当时只看见翠竹把小少爷浸在水缸里头,两只脚露在外头。你想想,既然两只脚能够露在外头,还在空中乱摆,那他的脸怎么可能落在水缸外面,可见主仆二人在撒谎,偏偏这个细节却没有串通好。”
一旁的马长老满脸阴沉说道:“原来真的是她们两个陷害翠竹。”
卓然摇头说:“这只是他们说话的漏洞,但是出现这种漏洞,并不一定就能证明她们是在说谎,因为人的记忆是有限的,有时也会出现偏差或者遗漏。因此要验证证词是否属实,很多情况下要结合其他证据来判断,不能够直截了当得出结论。虽然现在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但是还是要谨慎。”
这话一说,马长老和天仙儿又迷惑了。他们想得很简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却不像卓然那样,能够用辩证的思维去看待问题。不过这也是卓然在现代社会侦破无数案件之后,积累的经验之谈。卓然让马长老把另外一个目击证人王妈叫来了。
卓然让她把经过说一遍,王妈显然有些迟疑,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直到马长老让她把经过如实向县尉大人说出来,她这才哦了一声说道:“那天中午吃过饭,我把厨房收拾干净,然后回到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睡午觉。我每天都有睡午觉的习惯,因为每天早上要起的很早,起来之后要做早餐,晚上睡的也比较晚,如果中午不睡午觉的话……”
马长老打断了她的话:“这些废话不要说了,就说当天的事。”
王妈赶紧哦了一声,有些紧张的瞧了马长老一眼,接着说:“那天我正在睡午觉,迷迷糊糊的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喊,先是翠竹姨娘的声音,叫什么我没听清楚。接着是太太的声音。这时候我惊醒了,听见太太让姨娘放开小少爷,不要害他。接着是丫鬟巧儿的声音,也在大声叫着,让姨娘放开小少爷。”
“我吓了一大跳,就赶紧爬起来穿上衣服拉开门出来,就看见姨娘和夫人摔在地上,相互扯着。姨娘的手掐在夫人脖子那里。巧儿伸手去扯,又扯不动。她便使劲的喊来人,说姨娘想掐死夫人。”
“我吓坏了,赶紧说放手,会出人命的,这时翠竹姨娘就放手了。夫人就捂着脖子一个劲的咳嗽,然后指着水缸,让赶紧救人。我和巧儿去把孩子从缸里捞了出来,放在地上,可是孩子已经没气了,怎么折腾都没用,后来老爷他们就来了,就是这样。”
卓然说道:“你冲出去的时候,具体看见的是什么?”
“我看见夫人和姨娘在地上撕扯,姨娘的手正掐着奶奶的脖子,巧儿想将姨娘的手扯开,但是没用,巧儿使劲喊我帮忙,就是这样。我喊放手,姨娘就放开夫人了。”
卓然点点头,若有所思,片刻站起身,吩咐王妈可以离开了,然后对马长老说:“我想再问姨娘一个问题。”
马长老忙答应了,带着卓然他们又来到了柴棚。
翠竹见到他们去而复返,有些疑惑的瞧着他们。
卓然问道:“王妈说,她看见你用手掐着马夫人的脖子,丫鬟巧儿使劲扯你的手都扯不开,有这回事吗?”
翠竹惨然一笑说:“这正是我觉得她们在算计我的原因,因为她们冲过来扯我的时候,就是双手抓着我的两只手,按在她的脖子上。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巧儿也拼命抓我双手让我没办法把手抽回来。我的双手其实是被她们两自己用力抓着压在夫人脖子上的。”
“接着我听到王妈的叫声,说放手,然后她们马上放开了我。我当时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她想借我的手掐死夫人自己吗?我现在才想起来,她们原来是想给王妈一个错觉,认为我在掐夫人,实际上我没有,我的手臂是被她们两个强行按在夫人的脖子上的。我给老爷说了,可老爷不信,我跟谁说他们都不信,说夫人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这样。”
卓然说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翠竹缓缓将自己的衣袖拉了上去,露出了两节莲藕般的手臂,手臂上赫然也都是抓痕,在手腕处有乌青赫然在目。
马长老脸色阴沉,一句话都没说。卓然又仔细的看了看姨娘翠竹的十个手指头的指甲,说道:“姨娘的指甲修得很整齐啊。”
翠竹说道:“我要带孩子,我怕指甲太长了伤了他,所以我从来都不留指甲的。”
卓然扭头望了一眼马长老,示意询问他翠竹所说的是不是实话?
马长老缓缓点头,认可翠竹说的是真的。
卓然对天仙儿道:“已经基本清楚了。找个地方说话。”
“到我屋里吧。”马长老说。
三人出了柴棚,一直来到了马长老的书房。吩咐上茶后,叫侍从们都退了出去,屋里就剩他们三个。
马长老说:“卓大人,这案子查清楚了吗?”
卓然瞧着他淡淡的说道:“这案子已经很清楚了,马长老,你觉得呢?”
“我还是不太清楚,卓大人能否解说一下?”
“你的夫人和丫鬟巧儿在说谎,王妈则是被她们的谎言所迷惑,她并不知情,但是无意中成为了一个强有力的证人。其实她露了很多破绽,最大的破绽就是,她们两个只看到了孩子落在缸外的脚伸在空中,却没有看到脸,但是却一口咬定那就是少爷,而院子中却还有三个跟令郎差不多大的孩子。”
马长老涩涩的笑了笑说:“她们说了,当时记错了,是看清楚了的,看见她把孩子往水缸里按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