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1 / 2)

封刀 青山荒冢 3531 字 21天前

沈留嘴角勾了勾:“救命之恩挂在嘴边就成了空谈,现在我们都无家可归了,搭个伴一起走吧,我该怎么叫你?”

他的嘴唇翕动几下,却是道:“你们,都叫我慕清商。”

他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从出现便如树干横生的枝节,不被谁认可,只被人忌惮。

可他本也该是慕清商。

沈留看着他垂下的眼睛,忽然道:“这样叫也没错,你们都是‘慕清商’,是我沈留的救命恩人和好兄弟。以后行走江湖可方便了,要跟人交往结好让他上,要用到阴谋诡计由我来,遇到十恶不赦死了活该的,你就替天行道好了。”

他盯着沈留看了很久,才低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溪水。

第二天他们就乘舟北上,沈留说既然东陵和西南都不能去,干脆去看看北方的风光。这一去就是月余,过程中沈留亲眼见证了一个人是如何活出两副样子,白天还会因匪徒求饶而放过他的少年,到了晚上却会对作恶鼠辈杀无赦。

这一路十分漫长,沈留却觉得有意思极了,一个慕清商为人清正纯善,端得君子如玉、温良正直,另一个“慕清商”的性子却冷傲到了极点,话少情绪淡,除了沈留之外从不对谁另眼相待,向来对事不对人,一旦招惹就从不给好脸色。

两个慕清商的交流很少,鲜有的几次都是由沈留口述转达或者书信留言,一个人在纸张上先后写下两种不同的字迹,口气态度南辕北辙,在这艰难的相处中磨合。

前者渐渐抛却了近乎天真的纯良,后者则慢慢学会了进退得度的温润。沈留在这一个月里没少注意,发现到底还是温柔的慕清商出现时间更多,另一个只在危急或情绪波动较大时才会出来,还多半是黑夜时分的昙花一现。

直到那一天,从东陵传来了肃青道长病逝的消息。

慕清商当时正在跟沈留下棋,惊闻噩耗的时候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再抬头的时候就已经变了一副眼神。

那双眼冰冷依旧,沈留却从中看到了微不可及的水光。

他说,我要回去看看。

从北地到东陵,两人跑死了三匹马,过程中慕清商昼夜难息,心性几度交替支撑身体,终于赶上了七日后肃青道长下葬。

那天晚上,沈留待在山下等待,直到月上中天后,那人才携着一身风雪回来。

他说:“师父走了。”

这是他口中第一次出现“师父”两字,沈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那人拿下面具,冷漠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微笑。

“师父临终之前,在名谱上添了一笔……”他的手指摩挲着那张白银面具,一双眼望着沈留,“以后,我不仅是慕清商,还有了自己的名字,叫‘端清’。”

青山荒冢说:

emmm……我查了一下,古代有种【离魂症】,其意有三——魂飞忘事、借尸还魂、表里两魂。最后一种说法,就是【双重人格】在古代医学的表现,因此还是在这里用了这个梗,只是在这病症之前加了个【长生蛊】影响的源头,此为私设,考究党请轻拍!

在这里解释一下,破云剑主是慕清商,但慕清商双重人格,第一重是赫连御的师父,温柔清正,是主体本身人格;第二重是端清师娘,清冷中隐含凶性,是蛊虫和迷踪岭阴暗环境影响产生的分裂人格。

前者表人格,后者里人格,在前半生以表人格为主,端清师娘很少出现。

后来表人格消亡,端清师娘成为主人格,这里说一下大家比较关心的问题,沈留跟两个人格都是好友,东道纪清晏也接受两个人格都是他的师弟,但顾大王爱的只有端清师娘人格,并且她后来是知道这个真相的,不存在顶着人格身份骗心的事情→_→至于表人格为什么消亡,本该凶戾成性的里人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下文╮(╯_╰)╭

第199章 破云

十六岁那一年,端清有了自己的名字,慕清商初露破云的锋芒。

肃青道长临终一笔成为留住弟子的最后一手,慕清商在第二天晨曦初露的时候带着沈留再上忘尘峰,却是捧剑于顶、双膝落地,在挂满白幡的若水观外长跪不起。

当日他来去匆匆,非道阁内那一场师徒相斗更是风云瞬息,众弟子只当慕师兄是没赶上掌门下葬,在此哀悼自罪,便一面宽慰开解他,一面去请来了肃音长老和端涯道长等人。

随着肃青道长入土为安,肃音长老也仿佛在七天之内老去了十几岁,真正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老人,她曾力主“斩魔绝患”,现在看着覆雪满身的慕清商却连拔剑的力气也没有,静静地看着端衡扑过去痛哭,看着端仪欲言又止,最终是端涯道长拾级而下,伸手托起慕清商的身体,拂下他一身风尘落雪,轻声道:“师弟,回家就好。”

时年廿二的年轻人成了一派掌门,本就沉稳的性子如今更是静如止水,他弯腰时袍袖带起一袭风雪,起身后却散落为满地微尘,仿佛人世间多少是非对错都在这一个起落时入土为安,此后前尘不问,后事不计。

沈留陪着慕清商在太上宫呆了三十五天,在此期间,端涯道长总会忙里抽闲来跟这个师弟促膝长谈,大半时候他在给慕清商解释其中纠葛内情,偶尔会碰上难得安静抄书的端清,那时后者的字写得并不好看,不仅歪歪扭扭,撇捺勾顿的时候总有难以压制的锋芒几乎要力透纸背。

端涯道长摇摇头:“师弟,人有锋芒是好事,可若锋芒毕露就不好了。”

端清抬起眼,不解地问他:“剑出本无回,出锋何谈入鞘?”

端涯道长笑得意味深长:“优柔寡断和锋芒毕露都不是好词,前者误人误己,后者则是不给自己留退路。”

端清默然片刻:“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端涯道长覆住他的手背,像对待一个初识笔墨的稚子,教他一笔一划地写字,默下《道德经》的内容:“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

慕清商抄经诵悼,焚香守灵直到送肃青道长过了五七,他跟沈留离开那日依然漫天飞雪,端涯道长亲手为他系上端仪缝制的兜帽罩衣,轻声道:“天下三山四海,都要靠你足下丈量,但不管你身在何处,都别忘了家在这里。”

他站在青冥路上目送离人,慕清商扬鞭策马,一骑绝尘。

沈留犯了百鬼门大忌,在中原正是顶风冒雨的时候,慕清商心里挂念前尘过往,两人合计之后就绕开西川,从南地水路去了关外。

慕清商身上有秘密,沈留一句也没问过,他们辗转黄沙行过大漠,见过长河落日,也经过风暴沙尘,路上遇到过沙匪响马,也遭到了寻踪而来的杀手伏击。沈留的“追影刃”就像附着手上的恶鬼爪,在几番恶战里熟练了从门主那里偷学而来的《歧路经》武典,慕清商却在厮杀中锤炼自己的剑与心。

他有青锋三尺,心下却如明珠蒙尘,优柔寡断的心开始直面现实,锋芒毕露的剑却尝试入鞘藏杀,对于慕清商而言,最危险的不是外来诸多刀光剑影,而是跟自己的角力。

慕清商性子温和恬淡如端方君子,端清却因长生蛊而出现,本性冷傲凶戾,尤其在厮杀中犹显残忍无情,前者决定放下过余的天真可笑,后者不想堕落成被蛊虫支配的疯子,只能在这样矛盾的情况下艰难磨合。

直到他们去了九曜城,见到赫连沙华。

一路上,慕清商终于将自己所知的身世来历对沈留坦诚,后者一面勾肩搭背笑闹着“苟富贵,勿相忘”,一面却多了补刀灭口的爱好,要让可能错耳听见这些话的杀手一个都不能活着回去。因此,当晚沈留在城主府外放风,并不知道赫连沙华对慕清商说了什么,只记得后者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三枚令牌,一双眼却红得像要哭。

他戴上曾经最不喜欢的白银面具,声音沙哑地对沈留说道:“从此以后,我只有太上宫和你了。”

沈留一锤他胸膛,扬了扬下巴:“彼此彼此。”

“相比于当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端清,慕清商自己的性子要柔和太多,可在那之后,他就从不在人前摘下那张面具,很多说不清的事情他也不再多言,做自己该做的事,走自己该走的路。”沈无端轻笑一声,“从关外回中原,我看着他从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长成青锋破障的武林新秀,虽然还改不了心软仁善的性子,却渐渐学会黑白之外尚有曲直,无怪乎弱冠之后已是名动五湖四海的破云剑主。”

一剑破云开天地,不止赞叹其剑法灵犀无匹,更美誉那人是非坦荡,像云破天开时的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