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和消极的情绪纠缠着种纬,让他没办法安静和冷静下来。种纬又在开始想自己上诉是不是会没有什么用?过一会儿又在想那些人为什么下定决心要在第三年头上解决自己?一会儿又想到吴师傅上次出现在看守所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知不知道他的会见和出现没有一点效果?
总之,此时的种纬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的,没有一点头绪。即便离上诉、二审宣判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便种纬的思维仍旧被打乱了,乱得他连睡觉的心思都没有了。整个人就如果笼中的困兽,处于崩溃和爆发的边缘。
没有经历过这种心理历程的人,是不会理解人在这时候的心态的。常有犯了死罪的人在得知死刑判决的时候马上腿就软了,精神也迅速的萎靡了下去。个别心理早有准备的亡命徒可能会表现得洒脱一点,会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有过执行死刑经验的种纬却知道,临行前的那一晚才是死刑犯最煎熬的一刻,别管什么样的凶悍之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会忽然间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然后他们会在无尽的痛苦和压抑中告别这个世界。
种纬明白这种心理变化的过程,也亲身见识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当他自己也身陷这种心理状态的时候,却如何也做不到泰然处之。更何况他还是被冤枉的,那种由内而发的忿懑和痛苦,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如果说有谁还体验过种纬此刻的心情,那恐怕就是历史上的窦娥,以及当代的呼格了。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呢?恐怕除了关汉卿在《窦娥冤》中借窦娥之口说出的: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才能形容种纬此刻的心情了吧?
种纬不知道死刑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外界会怎么看自己。他之前苦苦营造的形象肯定会一瞬间尽毁,谁也不会再把他当成英雄和追求正义的警察,只会把他当成处心机虑杀人恶徒。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得到自己死刑的消息后会怎么办?自己的女儿和已经离婚的林萍会怎么想?将来自己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女儿长大后林萍会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父亲是怎么回事?
算了,不想了!也许哪天就和这个世界告别了。种纬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得不明不白。他不知道为什么形势会突然转变,死刑判决会这么快的到来。
看守所的看守们对种纬的态度倒是好的没话说,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来看望种纬,和种纬聊天谈心。并且看守所的所长和副所长也为种纬提供了很多的帮助,口头承诺可以为他提出上诉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但种纬知道,对方这样做并不完全为了他,而是不希望他在死刑判决下来之后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在死刑判决后的第二天,叶国庆就来到了看守所探望种纬。
上诉书是肯定要提出的,这是叶国庆来的主要工作。但在做这项工作的时候,叶国庆自己就有些心不在焉,兴趣缺缺的样子。仅看他的这副反应,种纬就知道自己的上诉可能没什么希望了。
“叶律师,是不是没什么希望了?你能跟我说说吗?这是为什么?”种纬有些失神的望着叶国庆,望着这个只能暗中帮助自己,在自己的案子中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的律师道。种纬知道叶国庆也很为难,他并不怨他。
叶国庆停下了手里的书写工作,抬起头来两眼漠然的看了看种纬,犹豫了一会儿才收起了手中的笔道:“我没能帮到你,对不起。接下来你的时间可能不多了,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吗?我尽力。等你的案子结束之后,我就要出国了,也打算移民……”
说到这儿,叶国庆的眼神也失去了神采,仿佛被判死刑的不仅仅是种纬,连他也是一样的。
“这不怪你,我惹了一个我招惹不起的对手,我错估了法律和正义。其实想想也对,自古法难治权!法律没人执行的时候,就是一张写满写的纸,谁会把它当回事呢?”种纬尽管灰心丧气,但他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
在面对早就表现出有心无力的叶国庆时,他并不愿意责怪对方。毕竟这个案子开始之初,叶国庆就是在别人都不愿意接这个案子的时候,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尽管叶国庆的学生赵宏杰也是这桩案件中的受害者,但连自己学生也帮不了的叶国庆承受的压力和痛苦显然并不比自己小多少。
听完了种纬的话,叶国庆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明年一月,死刑复核权会被最高法收回,届时各省就无权复核死刑案件,只向最高法备案就能执行死刑了。”
叶国庆的这句话似乎和种纬关系不大,但深谙法律的种纬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叶国庆是在委婉的告诉他,他的生命可能只有三个多月了。
死刑复核权在地方,那些人就很容易操作这件事情。虽然死刑需要向最高法备案,但不出意外的话最高法很难注意到地方一起死刑案的判决。只要稍稍拖一点,反应慢一点,一条人命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