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谙感到骨头里充满了泡沫,皮肤里陆惊风的味道愈发清晰,那浓郁的劲头,仿佛它原本就长久地蛰伏于皮肤底下,只不过这会儿才遇热挥发出来, 引起了鼻子和神经的注意。
这气味蛊惑了他,令他丢盔弃甲,自毁所有城墙, 拱手奉上坚守数十载不曾邀请任何人进来过的城池,这座城池的主人则徘徊在城门口,喋喋不休地咕哝:当然会,如果恳求和胁迫有用的话, 先把关系过了明路再说,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再慢慢磨合。
但就在林谙打算诚实地遵从真实的本我, 舌头却先行步出了犹豫不决的境地——
“不会。”他重而缓慢地揩了揩那人近在咫尺的嘴唇,指腹微凉,唇面暖烫,冷热交替激起令人战栗的电流, 他听到自己道貌岸然的声音装模作样地说,“我虽然喜欢你,但还没喜欢到犯贱的地步。本少是谁?什么人追不到手?那些摆不上台面的雕虫小技,一点都不堂堂正正, 本少根本不屑。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
我可去你的吧。
话一出口,他就懊恼得日月无光,颓丧地松开了陆惊风的领口。
陆惊风认真地听他夸下海口,整理整理皱巴巴的衣襟,一言难尽地翻了个白眼。
这人脑子该不会被体内的煞气冻傻了吧?给他悄悄开了后门,不费功夫稍微一抬脚就能进来,偏不进,非要自己扛起斧头劈开正门,凭本事大摇大摆地硬闯。
吃饱了撑的。
“行,这可是你说的。”他翘起腿,往后靠向椅背,双手交叠置于膝盖上,忽略唇上残留着的触感,郑重其事地点头,“既然你没那么喜欢我,也不屑在我面前服软装可怜,那我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就希望林观主能通情达理,多吃苦瓜少上火,早早接受现实,让你也好过些。”
林谙:“……”
哼,这匹养不熟的老白眼儿狼!
那一瞬间,林大少的心碎成八瓣儿,觉得自己堪比过家门而不入的傻大禹,疑似与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失之交臂。
“还有,有件事我要解释一下。”陆惊风的目光带着歉意,有意无意地划过林谙的胸口,支吾了半天才别扭地张口,“那什么……我之前不是故意要踹你的。”
林谙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努努嘴示意他继续。
“当时我自我感觉非常不妙。”陆惊风往下解释,“你拔出两根镇棺钉的瞬间,经脉内的业火就陡然暴涨,力量之大,势头之猛,远远超脱我的掌控极限。情急之下,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最坏的结果,业火可能就要破鼎而出,届时无疑是一场毁灭性灾难,在场所有人都逃不掉!偏偏那时候,你还涉险待在我身边,之所以蹬开你,是怕……”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如海底一尾游鱼,灵活地在珊瑚礁中游曳,躲闪自如,并且含糊地放低了音量:“怕伤了你。”
林大少眼睛一亮,碎了的心立时被强力胶黏补上,不计前嫌,又开始鲜活有力地蹦跶起来:“真的?我还以为你反射弧略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你,所以恼羞成怒伺机报复……”
陆惊风苦笑:“没有的事,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谁还有空计较你是亲了我一口,还是揍了我一拳?”
“这样啊。”林谙狡黠一笑,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早知道我就多亲几口了。”
陆惊风保持礼貌的微笑,抡起拳头:“当时是事急从权,计较起来没意思,但现如今尘埃落定,也是时候秋后算账了……”
“哎呀,我胸口疼!”
“怎、怎么了?”
眼看对方马上就要黑化,林谙当机立断,捂着心口就一头栽进了陆惊风怀里,趁机一顿乱拱,嘴里还不忘嚷嚷,“疼疼疼,你下脚不知轻重,我被踹飞出去那么远,到现在胸口还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大脚印!这两天红转青,青转紫,肿得老高,喘气儿都疼,我都怀疑里面的肋骨可能被你踹断了!”
那毛茸茸的脑袋不由分说就砸过来,陆惊风下意识张开双臂抱了个满怀,连人带椅子被推离床边好一段距离,差点没摔个人仰马翻。
他连忙用脚跟死死抵住地面,好歹稳住身形,立马对林谙的说法存疑:“虽然我着急忙慌的确实使了点劲儿,但也没那么夸张吧?”
怀里的人气哼哼地呵呵两声,腿在床上一蹬,麻溜儿地转身,把后脑勺搁在陆惊风大腿上,仰面一把撩起上衣,下摆叼在嘴里,吊着眼睛咬牙控诉:“不信你看!”
陆惊风夹着尾巴低头,一眼对上那副蜜色的光滑的胸膛和腰腹,无论是肌肉饱满的线条还是骨骼阳刚的形状,都性感撩人,令同为男人的他自惭形秽。
心里猛地一突,别的不敢多看,他直直瞄向左边心脏的位置,那里被黑心老爸捅的刀口还没愈合,覆在上面的纱布应该是更换过了,白洁如新,刀口往下就是传说中的那只脚印。
看着确实不大乐观,淤了血,乌紫一片,有点骇人。
陆惊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泛红的边缘,引来一阵不知是真是假的倒吸凉气,说不愧疚那都是嘴硬,他悻悻地缩回手,眼皮都不敢抬:“对不起啊,没想到我居然练成了夺命穿心腿。”
边说边搓手,干笑两声,预感对方不会轻易放过他。
果然——
“哟,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林大少说这句话的时候,剑眉上挑,下巴上抬,桃花眼危险地眯起,语气神态都十分到位,很有点浑然天成的恶霸气质,陆惊风怀疑这可能一度是他曾经的口头禅。
“当然不,那显得多没诚意啊?”陆惊风自知理亏,屈于淫威,温和又不失谄媚地道,“你这情况我见得多,先热敷,再用活血化瘀的药油推一推,把淤积的气血推开就好了。等着。”
说完,他毫不客气地把林少尊贵的头颅当成保龄球一丢,在房间里东翻西找起来,最后在衣柜里找到了他随身携带的,下井前寄存在苏媛那儿的背包。
他抱着背包坐回来,打开,一头埋进去继续翻找。
“找什么?”林谙侧躺在床上,不满地睨着他,用脚尖戳戳包,“别找了,过来陪我说说话,你师父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一回来我就得走。”
陆惊风扬手打断他,在林少耐心告罄前一秒,终于挖掘出珍藏已久的宝藏:江南老字号极品红花油!
林谙:“……”
陆惊风捧着那支小小玻璃瓶追忆往昔:“我小时候啊,由于体质问题,稍微磕着碰着就容易青一块紫一块,所以身上总是飘着一股红花油的味儿,一开始觉得这东西味道挺冲,闻习惯之后,发现还挺清新怡人的,没事就爱抹抹。你闻闻?”
林谙极力后仰,刮刮鼻子:“那你口味还挺重的,审美也别具一格。”
嫌弃完想到什么,又无端得意起来,抱着双肘沉吟:“我喜欢的人,果然超凡脱俗,与别人都不一样。”
“……”
陆惊风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把红花油往他怀里一扔,转身去了洗手间。
哗哗的水声停下后,他端着水盆放到椅子上,蹲在床边,拧出热毛巾,把林谙一把薅过来,掀开衣服,再把毛巾搭在胸膛上的淤血处,小心避开匕首扎过的伤口。
他沉默着做着这些的时候,全程都面无表情,动作也算不上温柔,推来搡去的,甚至有点强制和粗鲁,像是在执行某项迫不得已只能咬牙完成的任务,但处处被安排的林谙就是很受用,特别欢喜,毛巾上的热气蒸腾着,胸口上热热的,脸也热热的,呼吸也逐渐跟着热了,放松身体听之任之。
“你就不能轻点儿吗?”人总是得寸进尺的,林谙很快就不满于被当成木头,矫情起来,小声抗议道,“我又不像你那样耐得住疼。”
陆惊风无视他的小情绪,往自己掌心里倒红花油,搓热了,拿开毛巾,漫不经心地啪一声拍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