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2 / 2)

多年前的闷热夏夜,邢乐和他一起从球场回家,也是这样骑着自行车带他。

自行车在昏暗的街道里穿梭着,风迎面而来,邢乐的衬衫后背都因为炎热而洇湿。

他记得他的手里总是握着刚才贩卖机里买的冰可乐,一到路口,邢乐会停下来扭过头,他就把可乐递过去:“乐乐,喝一口……”

邢乐会凑过来让他喂着喝,然后再转过身继续卖力骑车,少年笑起来时,眼睛像是夜色里的星辰一样明亮。

躁动懵懂的青春时期,就像是在坡路上撒开车把肆意前行。

那一年他们才十六七岁,对未来一无所知,却又凭空觉得很自信。

夏庭晚忍不住隐约露出了一个酸楚的微笑。

人的这一生,最好的时光,是不是真的只存在于过去。

……

《在路上》节目组订的别墅在夜里时是最漂亮的,游泳池底部都打了光,水波在椰树摇曳的树影下泛着涟漪。

夏庭晚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正用浴巾擦着头发,就看到纪展一个人待在阳台。

他们卧室外的阳台直接连通泳池,纪展坐在泳池边沿,把脚放在游泳池里,正在抱着吉他弹唱。

夏庭晚走过去推开阳台门,听到纪展的歌声时不由呆住了。

“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至少不再让你离我而去。”

是周杰伦的《回到过去》。

已经是十多年的老歌了,甚至夏庭晚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回头去听过这首歌,可是在这泰国的深夜里,只是一听到两句熟悉的歌词,鲜明的记忆就一下子复苏。

纪展的音色比原唱要低沉沙哑得很多,所以在这个时过境迁的夜晚听起来,更带着一种缅怀的沧桑和伤感。

唱到低音时愈发辗转磁性,带着令人迷醉的颤音。

夏庭晚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听着,听到结尾那句“你的身影失去平衡,慢慢下沉,想回到过去……”时,他的眼底竟然情不自禁泛起了一抹湿润,直到结尾吉他弦的颤音都已消失,都还沉浸在其中。

纪展唱完之后回头,看着夏庭晚不由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他低声说:“你知道你看着我的样子像什么吗?”

夏庭晚深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一下情绪,才走过去坐在了纪展旁边问道:“像什么?”

“像我的迷弟。”夜色里,纪展眼神很亮。

“嘁,我才不是。”纪展得意的样子让夏庭晚忍不住反驳:“我来之前,根本都没听过你的歌。”

“可你现在听到我唱歌了,”纪展倒不气馁,自信满满地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好不好听?”

“……”夏庭晚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老实地回答:“好听。”

纪展笑了笑,从一旁拿过罐装的冰镇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他的眼神里泛起了一丝迷蒙,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若有所思地看着游泳池里的水波:“自从我六岁时听到这首歌,我就爱上音乐了,所以这可以说是改变我一生的歌了吧。我成名也有几年,但是去ktv我从不点自己的歌,还是想唱周杰伦的歌,因为我从来没写出过这么令人魂牵梦绕的音乐——其实搞创作也好多年了,有时候想想,好的音乐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我还不能触碰到那个境界呢?”

“能的吧。”

夏庭晚看着纪展轮廓清晰的侧脸,他很奇怪的是,虽然其实不那么了解纪展,但他却说得很笃定。

从第一次见纪展,这个大男孩就在游泳池听着音乐,对其他人都没半点兴趣,每天都兴致勃勃地抱着吉他在偷闲时拨弄弹奏。

他对音乐的热爱,是那种可以把世界里的其他都摒弃掉的专注。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触碰不到那个境界呢。

纪展对他笑了笑,似乎并不太把夏庭晚一时的话当真,他一双眼睛里泛着执着的光,轻声说:“触碰不到的话,也没什么关系。”

“其实我想,真正的天才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独自横空出世的,在他背后,一定是有好几代创作者的艺术积累,来汇成他伟大灵感的养分。我爱音乐,所以哪怕天分不足,只要能做这个积累的过程的一分子,做音乐这条悠悠长河里的一点水花,能有一天为真正的天才创作汇成巨浪,我也是满足的——”

“真的,夏庭晚,我很少和别人说这些,可我觉得你一定能懂,你是一个那么好的演员,你是懂艺术的。”

夏庭晚听着纪展说话,竟然觉得胸口一阵激荡,口干舌燥。

这是怎样的一种痴迷。

真正的热爱或许就是这样,超脱了对自己功利的执着,而是哪怕自己的努力只是嫁衣,也心甘情愿地去成就。

这样赤诚的话,他从来没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过。

在纪展的眼里,他竟然是能够和纪展成为知己的好演员。

可他却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令人失望,他是第一次这样真切地为自己感到羞愧了。

《鲸语》之后,他再无可以称得上优秀的作品,可他却没有纪展那样对理想和人生的认真态度。在他最应该努力的年纪,是他放任了自己。

“我不是很常听歌的人,也不太懂音乐。”

夏庭晚低下头,他自己事业上的挫败和憋屈实在不知道如何和纪展说起,只能想了想,继续凭感觉说起对纪展歌声的感觉:“其实我想,真正的好歌,应该不仅仅是耳朵里捕捉到的一种旋律,而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听到了就会唤醒记忆的画面、想起最想念的那个人。好的音乐……是从心里来的。”

“我不了解你的创作,可是你唱的歌,对我来说,就是特别好的。”

“那你想到了你最想念的人吗?”纪展忽然转头,认真看着夏庭晚说:“是谁?”

夏庭晚一下子抿紧嘴唇,陷入了沉默。

纪展的目光久久都未移开,过了许久,他又喝了一口啤酒,才沉声说:“我觉得我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