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解,抬眼望着他。
“兰亭,知道你弟弟牺牲的消息后,我就一直想为你做点什么。前几天我去了趟北边,辗转托了认识的人,帮我在关口一带你弟弟从前参加过战斗的地方,取了这一瓶子的土,带了出来。”
“我晚上刚回来,知道你在这里,就拿过来了。关口现在是禁区,我们无法得以进入拜祭英魂,但这一瓶土里,或许就有你弟弟为之流过的血。我带过来给你,也算是一个纪念吧。”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夺回那片土地,到了那时,我一定陪你亲自去走一趟。”
奚松舟凝视着她,语气带了点微微的激动。
孟兰亭怔住了,捧着瓶子,手指隔着玻璃,轻轻地抚过里面的那一掊泥土,眼眶慢慢地湿润了。
“谢谢你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偏过头,等情绪有些平复了下去,将那只瓶子紧紧地握住。
“谢谢你松舟。你太有心了。这件礼物对我而言珍贵无比,我会好好保存的!”
奚松舟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有用就好。能为你尽一份心力,我很愿意。”
孟兰亭再次向他道谢。
奚松舟欲言又止。
孟兰亭将瓶子小心翼翼地抱牢,说:“你还有事吗?”
奚松舟迟疑了下。
“兰亭,我就不瞒你了,我确实还有件事。先前我就知道,恪之在追求你。”
“倘若可以,你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打算和他在一起?”
孟兰亭的心微微一跳。
“我知道这样问很冒昧。”
奚松舟立刻解释。
“倘若冒犯了你,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这些话,我知道本不该我说,我也没这个资格,但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说出来。”
“兰亭,倘若你也被恪之打动了心,并愿意和他一道渡过下半生,那么我祝福你。冯家人也都很好。从此你有了自己的家,我为你高兴。”
“但是,”他看了眼她身后那间灯火辉煌的别墅,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你之前和恪之处得似乎有些不愉快,而冯家人对你很好,应该也是有所期待。倘若你并没那么喜欢恪之,现在只是出于各种本不该加诸在你身上的外来的压力导致你不便开口拒绝,相信我,我可以代你去和他们说清楚的!”
他的情绪,仿佛渐渐有些激动了起来。
“兰亭,我知道现在不是向你再次求爱的好时机,虽然我是多么渴望你能选择将你珍贵的下半生和我一道渡过,但除了我,你日后也可以有别的选择。而恪之,我却认为,他并不适合你。”
“兰亭,你有足够的天分和才华,留学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等到了你足够成熟的那一天,你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种怎样的生活,选择和怎样的伴侣共度人生。”
他顿了一下,用着重的语气说:“他给不了你需要的这一切。”
这些天,报纸的沸沸扬扬,消息的口耳相传,以及今夜,不远之外那座灯火辉煌的房子里隐隐飘出的喧声笑语,种种都令一向温文而内敛的奚松舟,仿佛也感受到了某种和平常大不相同的气氛。
他知道自己不当对孟兰亭说这些。
但这,又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所以他还是说了出来。
眼前这个他所爱并珍视的女孩儿,她可以不选择自己。但奚松舟也不愿意看到日后,她因为错误的选择而受到几乎就已可以预见的伤害。
孟兰亭吃惊于奚松舟的坦白和直率。
也感动于他对自己的善意。
她知道,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出于善意。
“松舟,知道你是良言。”
“事情我自己会处置的。”
“再次谢谢你替我取来这一瓶土。”
奚松舟凝视了她片刻,微笑颔首。
“兰亭,你在数学方面的天赋,很大程度应当归于你所拥有的超乎常人的逻辑和理智。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儿,没有之一,我相信你会做好这个人生选择的。”
奚松舟站在别墅之外,等孟兰亭进去了,转身也上了自己的车,驾车而去。
冯恪之立在近旁的一个昏暗角落里,望着孟兰亭紧紧地抱着那只玻璃瓶子,低头,从自己的面前慢慢地走了过去。
插在裤兜里的左手指尖,触着一张纸。
那是晚上,他刚刚收到的特别通行证。
他看着她走了进去,背影渐渐地消失在了庭院的花木道间,转过头,看着前方下山道上,那两点缓缓蜿蜒移动的汽车车灯的光影,突然迈步,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没片刻,大门开启,一辆汽车呼啸着冲入了夜幕。
奚松舟驾车一向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