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小姐可不是那种失身之后就哭着闹着非得嫁给你的女人,再说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她让天香阁用百花迷春酒对付秦林,最后阴差阳错闹出了乌龙,还能怪谁?
实在说不出口啊!徐辛夷甚至觉得很对不起小姐妹李青黛,所以她使出浑身解术,竭力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尽管背后想起被秦林那么起劲儿的欺负就又羞又气又想哭,但当面她仍是大大咧咧的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并且还和秦林去围猎了一次。
秦林喝了酒本来就神志迷乱,见徐辛夷这个样子,也就居之不疑,比起突然现身又突然消失的金樱姬,倒是醉凤楼身后的耿定向即将作出的反应,更加现实而迫切。
表面的平静掩盖不了汹涌的暗流,怒砸醉凤楼并没有在南京官场掀起轩然大波,那是因为各达官显贵议论的中心仍是燕子矶那场惊心动魄的伏击,但事关切身利益的耿定向等人,绝对不会没有任何反应。
秦林所料不错,就在他应邀和徐辛夷去围猎的时候,巡城御史周吾正走进了城北一座布置精致典雅颇有书卷气息的大宅,很快,宅子里面就传出了瓷器被狠狠摔碎的叮当声。
“一介武夫,也敢骑到咱们士林清流的头上作威作福,真是岂有此理!”耿定向把一只茶杯砸得粉粉碎,吹胡子瞪眼睛,对秦林破口大骂。
耿定向时任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是大明朝廷的正三品大员,他高颧骨、吊眉毛,看上去颇有几分官威,身上是官员居家所穿的深青色燕服,头戴两山三梁金边忠靖冠。
和耿定向对坐的一人更了不起,同样穿燕服、戴忠靖冠,面容清瘦矍铄,目光凛然有威,简直就和戏台上的青天大老爷一模一样——他就是耿定向的同党,距离大明朝官员体系金字塔顶峰只有一步之遥的正二品大员,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
“耿贤弟息怒,君子心境不应被区区小人所动摇,”王本固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做出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王兄,耿某生气并不为着自己的一点财产损失,而是是为士林声望着想,是为斯文一脉稍存体面呐!”耿定向口气简直是忧国忧民了,摇头晃脑的叹道:“国朝养士二百余年,以气节相砥砺,是要我等做直谏之臣,而非阿谀之辈。现在区区锦衣百户就能折辱士大夫,我辈读孔孟书还不如他一介武夫,真正要江河曰下,人心不古了!”
他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简直就和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前后辉映,只不过身为清流领袖,竟然借着家奴的名义开起青楼,这是否也是孔孟之道的教诲?孔夫子若是泉下有知,晓得了这些自命为徒子徒孙的家伙的作为,恐怕也要气得暴跳如雷吧!
两位身居要职的老师谈话,做门生的周吾正就只能恭恭敬敬的站着,他想了想,帮着耿定向说:“两位老师不知道,那秦某人好生嚣张跋扈,差点连门生也被他们打了——好大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军余,拳脚又格外毒辣,连花宝宝都挨了两记耳光,花骨朵似的人儿,他们也下得手!”
王本固本来还摆出副假撇清的脸色,可听得周吾正最后这句,他一张老脸刷的就垮下来了,急三火四的追问:“真的?这些武夫竟如此不知廉耻,连花姑娘都要打?”
周吾正心头暗笑,这位老师虽然表面上讲什么天理人欲的,背后其实是寡人有疾,尤其把醉凤楼的花宝宝当成心头肉一般,只碍着家里善妒的老妻,不能娶了回去,其实早把那醉凤楼的头牌当作了他的禁脔。
南京官场上都晓得这件事,所谓士林清流都是嘴上说得漂亮,背地里男盗女娼的货色,大家也不以为怪,反说王本固老先生白发风流,羡煞旁人。
“的的真真,没有半分虚假,花宝宝脸上还有五个手指印呢,”周吾正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说谎,耿定向则向这得意门生微笑着点头,夸奖他应对得体。
果然王本固大动肝火,气咻咻的道:“老夫当年冒死直谏,多少权贵尚且不敢忤逆老夫,他区区锦衣百户竟然如此欺人,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耿定向大喜,他借管家名义开醉凤楼敛财,终究是不能大肆宣扬的,自己出面去和秦林斗,到底有些怕落人口实。
而王本固就不同了,他是南京有名的“清官”,嘉靖年间就名满天下的直谏诤臣,有他出面去打头阵,自己和现任都察院佥都御史的弟弟再敲敲边鼓,还怕弄不倒那秦某人吗?
不过王本固也不是等闲之辈,很快他就从愤怒中平静下来,皱着眉头道:“那位秦某人,愚兄听说他和张江陵的千金关系匪浅哪,在燕子矶被许多人瞧见了——哼,张江陵不守孝悌之道、贪恋权位不肯回家守制,所以生的女儿也这般水姓杨花……”
耿定向和周吾正师徒俩听到这句话,肚子都快笑痛了:你说张居正的女儿水姓杨花,难不成你喜欢的醉凤楼花宝宝倒是三贞九烈的?
周吾正知道这位老师担心的什么,笑嘻嘻的秉道:“那姓秦的少年得志,一味瞎胡闹,砸了咱们醉凤楼之后又去天香阁买笑,结果不知怎的被魏国公府那位刁蛮小姐揪着耳朵拖出来,这两个也是不清不楚的……既然徐大小姐插了一脚,张江陵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女儿去演一场二女争夫的闹剧,以门生愚见,咱们的元辅少师张先生不整治秦某人就算宽宏大量啦,哪儿还会帮他?徐邦瑞多半也对他恨入骨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