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将各项事情安排妥当,乘马直奔东华门,尽管急着去慈宁宫,也只好把马交给锦衣官校,步行入宫。
慈宁宫在西面,从东华门过去几乎要从东到西步行穿越整座紫禁城,此时天气甚热,走得急了,出一脑袋的汗。
正巧张居正也前呼后拥走出文渊阁,见状沉声道:“秦将军步履匆匆,意欲何往?”
秦林怔了怔,看看太师爷穿大红五爪团龙袍、头戴一尺多长的展脚幞头,身边有两名慈宁宫前值殿的小宦官,便施礼道:“太师何必明知故问?下官正要去慈宁宫面圣。”
“与老夫同去吧,”张居正也不多说,挥着宽袍大袖往前走去。
秦林只好跟在旁边,陪笑道:“太师去慈宁宫……”
“乌斯藏番僧捏造妖言、蛊惑圣聪,老夫既身为太师,传经邦治世之道,便少不得要会他一会,”张居正说着就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把他看了一眼:那番僧胡说八道背后进谗言,老夫这次半是尽太师之责,半是帮你这傻小子!
啊?秦林感激之余又哑然失笑,半晌才迟疑道:“这个,好像,有点不对吧,下官以为笼络乌斯藏番僧,也是朝廷羁縻控制蒙古、乌斯藏上层的途径,至于番僧的鬼神之说,孔子是敬鬼神而远之,咱们似乎也不必和他过于计较。”
张居正凤目剔起,心头十分纳闷,饶是当朝太师心若渊海,也猜不透秦林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两人一块儿走到慈宁宫,门口的小宦官远远看见太师来了,立马控背躬身不敢多言。
“我家法王正在传经弘法,你们不可擅闯道场!”几个小喇嘛上前阻拦。
张居正丹凤眼微微一提,鼻子里冷哼一声。
小宦官们立刻汗流浃背,赶紧把喇嘛拉开,嘴里低声道:“几位佛爷,别给自个儿找不痛快,这位张相公是咱大明朝的太师首辅……”
太师的威风就是大啊!秦林暗暗寻思将来自己要是也有这一天,那就太爽了。
张居正似乎猜到了秦林的想法,嘉许的看了看他,然后迈步昂然直入,跨进门槛之后,习惯姓的抖了抖宽大的袖子,整整衣冠。
哪晓得眼前人影一晃,秦林竟然一溜烟跑到前头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张居正愕然,闹了个满头雾水。
众随从官吏和太监也惊呆了,当朝太师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秦林怎么能公然僭越,抢在他老人家前面?
慈宁宫第一进滴水檐进去,还有个小广场,秦林小跑着过了广场,直接就跑进了正在讲经弘法的正殿。
此时威灵法王正被张鲸问着,将要说出凶戾之气应在何人身上,前面虽未明言,宫中人人都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除了秦林秦将军,还能有别人吗?
万历看见秦林疾步跑进,完全傻了眼,威灵法王话里话外透着秦林是灾星的意思,这活生生的灾星却自己跑了来,还真是说曹艹曹艹就到,弄得万历都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了。
秦林山呼万岁之后,万历懵懵懂懂,完全凭本能回了句爱卿平身。
没想到秦林接下来做的事情,就更叫人匪夷所思了,他大步流星的走到威灵法王法座之前,嘻嘻笑着在这位威严肃穆的法王头顶拍了两巴掌,伸手去摸那些螺丝一样的发髻,笑道:“不错不错,一直想摸摸这种生满疙瘩的脑袋,今天如愿以偿了。”
天哪!李太后嘴唇哆嗦着,变得脸色白里泛青,刚才秦林进来她就被惊到了,这下更是心脏咚咚直跳,秦将军竟然如此对待西天佛子、雪域法王,要是惹得佛爷动怒,请佛力延续大明国祚的法事失败,那可怎么得了?白莲魔教大举来袭没有搞坏事儿,这下却要被秦林搞砸啦!
万历眉头紧皱,也对秦林大为不满,就算不提法王延续国祚、替宫中帝后祈福这码事,人家也是朝廷羁縻蒙藏地区的关键人物,秦林这么搞,岂不叫蒙藏大批上层僧侣和贵族与朝廷离心离德?
“秦林,你搞什么鬼?!快快退下!”张鲸不失时机的吼了一嗓子,声音尖声尖气叫人起鸡皮疙瘩。
刘守有则更加忠心耿耿,伸手就要去扯秦林:“不得无礼!法王乃是朝廷的贵客……”
“妄自尊大、肆意胡为,真乃无知匹夫!”严清唠唠叨叨的,准备下一刻就要当着陛下的面直接弹劾秦林,恐怕这次太后和陛下会很乐意治他的罪吧!
不过人们最关心的还是威灵法王的态度,就连李太后都心慌意乱的把这位高僧大德盯着,生怕他一怒而去,致歉、慰问的话却是憋在喉咙口,一时还没吐出来。
自打秦林进到殿中,威灵法王先是一惊,接下来神色就有那么点儿不自然了,待他走上来拍脑袋、摸头顶,终于强忍住惊骇畏惧之心,牙关一咬、心头发狠,就要发作起来。
秦林嘿嘿笑着,故意摇了摇腰间两枚桃木符,一枚刻着空青子,一枚刻着云华子名号。
威灵法王登时神色剧变,立马成了泄气的皮球,目光也充满了谄媚讨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