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作为几百年后的法医、刑侦工作者,向同一领域的先行者致敬,海瑞和唐敬亭却会错了意,听到前辈二字,两人相顾而笑。
府衙就在不远处,一行人应唐敬亭邀请,成了琼州府的座上宾。
白霜华看看府衙陈设,自己觉得好笑,本来是大明朝的强仇大敌,就算进府衙吧,不是搞破坏就是率义军打进去,像今天这样成为座上宾,还是头一次呢。
“不知道这唐敬亭是个好官还是坏官?海瑞倒是个好官,将来推翻伪朝,须得饶他一命,咦,这样清官,如能为我圣教所用……”教主大人又开始盘算割据称雄、逐鹿中原的大计了。
宾主落座之后,海瑞首先笑道:“秦小友,我闻得你在京师冒死进谏,义举传扬天下啊!故张相公执政多有偏颇,老夫虽不敢苟同,但朝廷清算之手段过于酷烈,办事过于艹切,老夫也很不赞成。”
嗯,这个态度不错!秦林对海瑞观感又好了三分,即使是政敌,也秉承比较公正的立场,不像张四维、刘守有、严清这伙人,纯粹是党同伐异,恨不得把张居正挖出来鞭尸才合他们心意。
“说起来,小子也是效法老先生当年抬棺死谏的义举,未免有点狗尾续貂了,”秦林嘿嘿干笑着谦虚两句。
秦长官也会谦虚?陆远志和亲兵弟兄们心头好笑,不过海瑞名气很大,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大大的清官,众人倒也不觉有异。
唐敬亭凑趣的道:“老师抬棺死谏,秦老弟也抬棺死谏,不叫老师专美于前,正是见贤思齐,一在嘉靖朝,一在万历朝,可谓前后辉映,今曰两位竟会于琼州府衙,我这衙署的运气真是好得很,借两位之名,要传扬后世了。”
双方又寒暄两句,忽然海瑞面色一肃,目光炯炯的看着秦林,将话风掉转过来:“然而秦小友将御赐之物系在腰上,不是太过不敬吗?以此教训莫百户,稍嫌儿戏,而大不敬之嫌,则有损臣子对君父之忠,实在不妥得很!”
说到这里,海瑞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口气也严厉得很了。
唐敬亭就叹口气,心道老师到底还是以前的姓子,所谓姜桂之姓老而弥辣,能忍到这时候才发作起来,算是极为欣赏秦林才会忍住的吧。
就在秦林解开外衣,展露九龙玉带的同时,茶楼上观望的海瑞和唐敬亭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虽然因为秦林的衣服遮挡,他们并没有看见九龙玉带,但两位都久在官场,听得莫智高山呼万岁,就晓得秦林身上一定带着御赐之物。
御赐之物非人臣可以擅用,一定要供起来的,秦林的行为有僭越之嫌。
海瑞当时就要跳起来,是唐敬亭苦苦劝住,等完了之后派人去打听,果然是秦林系了一条九龙玉带。
到了府衙里头,海瑞已憋了半天,一说起来就没个完,喋喋不休的道:“秦小友,御赐玉带乃是天子所系,非人臣所能享也,你既承蒙陛下恩典获赐玉带,就该格外珍惜,作为传家之宝,叫子孙后代都知道陛下的恩德,怎么可以僭越系在自己身上,拿来恐吓莫百户一干人等呢?太不敬了,太不敬了。”
这老头有病吧?陆远志和牛大力互相看看,秦哥在京师也系过玉带,据说陛下看了也就哈哈一笑,还说秦哥是实诚人,怎么到海瑞这里,就喋喋不休的说出一大篇道理来了?
“哼,就算你是清官,也很讨厌呃!”白霜华目光中似有冷电炸出,心说伪朝皇帝赐给的玉带,系着玩就罢了,谁给他供起来?将来本教主做一条玉带,叫秦林系在腰上,伪朝那条扔到粪坑里面去,气死你这老头儿。
——她心知肚明,海瑞这种愚忠明朝的清官,是不大可能为将来的新朝所用了。
只不过,白莲教众要知道他们的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准备亲手替秦林缝条腰带,会是作何感想?
其实海瑞说的也没错,只是他太古板太守旧,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而秦林这厮脸皮太厚、忠心又很有限,他哪儿管万历赐给什么啊,反正给我了,我就用呗,还客气啥?
换做别人这么唧唧歪歪,秦林早就和他翻脸了,可是从海瑞嘴里说出来,他就心念一转,笑道:“好叫老先生知道,其实我这么做,恰恰是尊敬陛下,忠于大明朝。”
哦?海瑞脸色沉下去,说实话,御赐之物除了瓜果蔬菜之类的吃货,其他真的不是人臣能用的。
唉,老师最恨巧言令色之人,秦老弟你顺着他不就行了?唐敬亭捏把汗,隐隐觉得不妙。
他却没想想,你出于各种目的尊敬老师,可海瑞并不是秦林的老师啊,因为有个清官名声,秦林就得违反本心处处顺着他?那就不是秦林了。
秦林又慨然道:“海老先生听我一言,这御赐之物,都说供起来就算忠心耿耿,可供在家里面,又哪儿有时刻带在身上更好呢?我系着这条玉带,时时刻刻都能想起陛下的殷殷嘱托,想起陛下与我君臣相得的那些场景,是它,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要为大明社稷殚精竭力,要忠于陛下忠于朝廷啊!”
哇~~救命!陆远志和牛大力有种狂吐的冲动,晓得秦长官骗廷杖等种种底细,再听他说的这么大义凛然,咱们兄弟不但胃疼,还有点蛋疼。
白霜华更是嗤笑不已,秦林这家伙……
“好,好!”海瑞感动得一塌糊涂,拍着桌子,站起来冲着秦林深深一揖:“秦小友忠心耿耿,老夫佩服之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