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三月中旬,桃红柳绿,正是京中景致最好的时节。

镇远侯府高高的围墙之内,一树玉兰开得正好,高出墙头的绿色枝叶托出一朵朵大而白的花,微风吹过,香气飘拂。

魏谦在墙外站了多时,身上穿的大红色的衣袍被花气沾染了,无处不是馥郁的香气,可他的脸色却阴沉到了极点。

这是他精心挑选了,向镇远侯的掌上明珠、他的未婚妻子顾惜惜下聘的黄道吉日,可他面前这道侯府大门,却关得紧紧的。

在他身后,一百二十抬聘礼从镇远侯府门前一字排开,直排到街角也看不到头,朱漆的箱笼上扎着红绸团花,喜气洋洋,可顾惜惜却不肯要这聘礼,她吩咐将大门关紧,任何人都不得放他进去。

她还是不肯嫁他。

魏谦看着门扉上泛着暖光的黄铜门钉,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与顾惜惜自幼便定了亲,之后他遭逢巨变,被迫离开京城整整十年,这十年里,无数次生死关头他都咬牙扛了过来,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地回来,娶她。

可他回来后,才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根本不记得他,而且,她不愿意嫁给他了。

太阳的影子一点点移上来,眨眼之间,魏谦已经在门前等了半个时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可大门里面还是一片寂静,顾家的人一个都不曾出来。

魏谦垂目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袍,那大红的颜色此时看来分外嘲讽,他左手按住腰间的刀柄,右手慢慢抬起,停在空中。

这是命令随从强行闯门。

她不肯嫁,那么,他便抢了她,哪怕是死,他也要她在身边!

随从很快找来一根粗壮的圆木,抬起来正要上前撞门,却在此时,紧闭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

顾惜惜从早晨起就有些心神不宁,所以当母亲回娘家时,她就没有跟着去,末后父亲也出去了,她正带着爱犬在花园里散闷,突然听说,她那个声名狼藉的未婚夫魏谦带着大队人马,前来下聘了。

她与魏谦的婚约是小时候定下的,之后魏谦离开京城整整十年,再回来时,非但性子变得阴沉乖戾,而且还做了溧水公主的面首,靠着巴结溧水公主在京中横行霸道,十分不成器。

更要命的是,她昨天还听说了一个可靠的消息:魏谦身有隐疾,不能人道。

这种人,死都不能嫁!

顾惜惜立刻打发人去寻父母亲回来主持,又吩咐锁了大门,在父母亲回来之前,绝不准放魏谦进来。

她心里有事,走路时一不留神,撞到了假山上突出的太湖石,晕了过去。

之后,做了一个怪异的梦。

梦中的情形是从她撞到太湖石之后开始的。

她梦见自己只是撞到了额头,并没有晕倒,魏谦恰好在这时候命人撞开大门,强行把聘礼往门里抬,她急匆匆出去阻拦,他拿着婚书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娶她。

她梦见自己气头上夺过婚书一撕两半,又当着众人的面骂魏谦:“我不嫁太监!”

她梦见魏谦听了那句话,一张脸苍白得像恶鬼一般,他拔出腰刀,似乎想要杀她的模样,末后却放过了她,带着聘礼走了。

再之后的梦境,却十分让她惊讶恐惧。

她梦见皇帝明天就会驾崩,新皇登基后,魏谦被封为龙骧卫大将军,二品大员,天子近臣,一时间权势滔天。

然后,魏谦趁她与父母分散的时候,当街掳走她,关在一处黑魆魆的别院里,强迫她做了见不得光的外室。

父亲冒着大雨出城找她,不幸跌下山崖,摔坏了双腿。

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很快得了严重的心疾,生命垂危。

而她的结局,更是屈辱至极。

魏谦恨她悔婚,更恨她当众骂他是太监,所以不肯再把她当作妻子对待,只当她是玩物一般,囚禁在身边肆意□□。

他不能人道,于是想出各种办法折磨她。他每夜里都强留在她房中,纠缠她逼迫她,尽做些让人无法启齿的羞耻事。

他性子暴戾乖僻,不准她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就连镇远侯府的消息也瞒得死死的不准任何人告诉她,她那时候并不知道父母亲已经出了事,为了打听家里的消息,只得忍着羞耻,哄着他顺从他。

魏谦对她的态度略微有些好转的时候,她无意中听见丫鬟们聊天,才知道父亲已经瘫痪,母亲重病垂危。

她因此恨透了魏谦,发誓要杀了他。

为了让魏谦放松警惕,她对他越发温存体贴,他那方面不行,动不了她,于是她放开手脚,主动亲近,勾着他一点一点的,将整个别院中的防卫都暴露在她眼前。

到最后,她甚至想法子弄到了一把匕首,只等夜里魏谦回来后,趁着红罗帐中销魂的时候,一刀杀了他。

可就在她将一切都筹划好了的时候,突然感染风寒,魏谦让人送了药给她,她吃了几口,便七窍流血,魂飞魄散。

梦境的最后是铺天盖地的血色,顾惜惜看见自己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尸体一点点变凉,血一点点变成黑紫色,可怕极了……

“姑娘,”贴身丫鬟三元的叫声突然惊醒了顾惜惜,“姑娘,你额头上蹭得有些红红的,要不要拿点药膏来擦擦?”

顾惜惜猛地睁开眼睛,满脑子都还沉浸在那个可怕的梦里,恍恍惚惚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三元有些惊讶:“姑娘刚才撞到了太湖石,不过没有昏迷。”

顾惜惜毛骨悚然。

在梦里她过了好几个月,那么真实的一个梦,好像每一天都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似的,可在别人眼里,竟然只是一瞬间?

不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

她定定神,问道:“魏谦走了吗?”

三元道:“没有。”

“你扶我去看一眼。”顾惜惜吩咐道。

“姑娘,你额头疼吗?”三元道,“要不要先去擦点药膏?”

“不疼,你先扶我去门口看看。”顾惜惜道。

比起梦里她的痛苦,额头被撞到的这点疼根本不值一提。

尤其是梦境的最后,她吃了那碗药后,那股子锥心刺骨的疼,就好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下死力气从四面八方撕扯着她,要将她撕碎了坼裂了,要她连骨头都不剩下一片,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到现在骨头缝里还是疼的,就好像她真真切切死过一回一样。

太疼太苦,也太真实,顾惜惜不能不心惊。

她得去看一眼,她得让自己相信,那只是一个梦,并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