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殿门的时候,墨君拉住为首的太医院院正小声问道,“陛下究竟熬不熬得过今晚?”
满头华发的院正摇摇头,“回墨君,陛下胸口的乳石痈已经病变,发现得太晚了……现在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神仙来也不行么?闻言,墨君的眸子黯淡了几许。
院正带着太医们退至偏殿。
夜色下,整座宫室灯火通明,宫女太监们都得到了消息,来回奔走着为他们的国君准备后事。
来时就带着万千富贵的人啊,故去也要惊动整个穹宇。
“回天乏术……”墨君站在廊下,宫灯不能照射到的地方,轻轻念了念这两个字。接着回身透过雕花的殿门深深地望了一眼女皇躺着的地方。
“咏卿,咏卿,就要死了,你心底可真的有过我?”
子时,女皇的情状越发不好了,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轻飘飘的,耳边不断有空灵的轰鸣声在作响。
“水……水……”她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下人们都站在原来的位置,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听不到了吗?都听不到了吗?
她脸上突然绽开一个恻然的笑容,那笑挂在她苍白的脸上,看起来格外的恐怖。她觉得自己的眼皮都要撑不开了,疼痛似乎也渐渐远去。
“魏恒!魏恒!”她用尽力气从喉咙里逼出两个字来。
“魏恒!魏恒!”
没有人听到。没有人。
总算可以放纵了是么?总算可以为了自己而活。
“魏恒!魏恒!”她开始无所顾忌地嘶吼。青白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御被,“为什么……为什么……分明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你那个时候要承认……”
“为什么要承认染指了那个宫女……在那么多人面前……”
“魏恒,魏恒,你是怨我的对不对,我没有保护好长庚,你就想这样报复我……”
“魏恒……魏恒……”
最后的疼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就要把她碾断拉碎,她眼前是一片沉重的黑暗。脚步声,器皿的落地声都那样轻快的袭入耳畔,这座宫室就算在夜里也是那样勃勃的充满生机。
但很快,都要和她再无关系。
她混乱的脑海中竟然跑马灯一般浮现好多画面。
一会闪到小的时候,母亲威仪的脸,“赵咏卿,你是大周的皇女,你的一生都要为大周而活,你可愿?”
她听见自己脆生生地回答,“儿臣愿意。”
一会闪到登基时候的雄伟画面,文武百官皆跪在祭坛金椅下,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会闪到烟雨迷蒙的南乡,有个清俊男子,笑意盈盈地对她说,“姑娘可有染上时疫,在下愿为姑娘诊一诊脉。”她刚想答应,身侧却有人打趣道“魏家三郎,你医术分明不行,是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想搭讪吧!”
最后定格在男子苍白的脸。和幼女哭泣的哀啼。
“魏恒……魏恒……三郎……”
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困难,口中却还是喃喃呼唤个不停。喧嚣声,哀乐声,婴啼声都一齐响起,漫无边际的冷意,一丝一丝钻入她的骨髓,她身上的热在缓慢地消逝。
偶然听得苏德海在问,“陛下!陛下!快去叫太医——”
她的咽喉也被扼住,嘶吼亦变得无声而迷离。
她只能睁大双眼死死盯着金色的帐顶,一阵颤动之后,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
颈项转侧之间有一地泪滑落脸颊,好似一株昙花败落。
魏恒,对不起。
……
帝薨的消息几日从京都传遍全国。举国大丧。
覃熙听闻之后,只是咬紧了唇坐在房内默默垂泪。
沐钦泽早几天得到消息,提前就写好了信寄给她,她却没有拆开来看。
“阿母,姐姐是怎么了?”格云站在覃熙房外,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魏仁。
“姐姐的母亲过世了。她很难过,你别去吵她好不好?”魏仁低下头,温柔地说。
“母亲?她的母亲是那位过世的皇帝陛下么?”格云疑惑地问。
“不错。”魏仁蹲下身将她抱起来,“我们去外面好不好,在这里说话姐姐听到了会难过。”
话还没说完,却听到房内突然轰隆一声。有重物坠落的声音。
母女二人连忙跨步走进去看,发现覃熙仰面瘫到在地上,面上满是泪痕。
“覃熙!覃熙!”
“覃熙!覃熙!”
覃熙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她躺在罗汉床上,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原本想要站起来,去外头走走,看看南乡的小桥流水,平复一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