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楚离桑!”
韦老六大为惊愕,仍然反应不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呀!”王弘义厉声道。
韦老六这才清醒过来,随即带上十几个手下追了过去。
萧君默背着楚离桑在竹林中狂奔。
他身上多处负伤,血一直在流,加之方才拼杀了好一阵,体力消耗不少,所以此刻虽然拼尽了全力,速度却快不起来。
辩才和华灵儿紧跟在后面。华灵儿一边跑,一边不断搭弓射箭,阻击追兵,片刻间便又射杀了三四个。韦老六心存忌惮,只能在后面死死咬着,不敢逼得太近。
约莫奔跑了三刻,萧君默忽觉眼前一片明亮,竟然已经跑到了竹林的尽头。眼前地势陡峭,怪石林立,右边的山上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左边的山下则是一片银杏树林。萧君默回头对辩才和华灵儿道:“继续往山上走,你们还撑得住吗?”
二人气喘吁吁,话都答不上来,显然体力都已接近透支。
萧君默意识到再这么下去可能谁都逃不掉,必须有个决断了。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用最快的语速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你们和离桑躲到那边的岩石后面,我把他们往山下引,只要他们一进银杏树林,你们就赶快往山上跑,尽量找个山洞躲起来。”
辩才苦笑了一下:“萧郎,现在只有你可以保护桑儿,你不能丢下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朝山下跑去。
“法师!”萧君默大惊,慌忙对华灵儿道,“灵儿,离桑交给你了,你们先躲起来,我去追法师。”说完转身背对着她,示意她把楚离桑背过去。
华灵儿却后退了两步,凄然一笑:“萧郎,左使说得对,只有你可以保护楚姑娘。你放心,左使就交给我了。咱们……就此别过吧。”说完,华灵儿忽然凑过来,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紧追辩才而去。
萧君默全身陡然一僵,脑子完全凌乱了。直到竹林中传来韦老六等人奔跑的脚步声,他才不得不跑到附近的一块岩石后面躲了起来。
韦老六带人冲出了竹林,停下来拼命喘气,同时左看右看,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追。这时,左边突然射来一箭,嗖的一声从韦老六耳旁擦过。韦老六抬眼一望,看见了华灵儿和辩才的背影,随即右手一挥,领着手下追了过去。
萧君默从岩石后面探出头来,远远望着辩才和华灵儿一前一后没入了银杏树林,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了石头上,一簇鲜血瞬间染红了岩石。
他知道,辩才和华灵儿选择把敌人引开,也就等于选择了牺牲,就像他刚才提出这个办法时,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一样。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沉到了西边天际,殷红的晚霞涂满天空,恍若一大片流血的伤口。
萧君默重新背起楚离桑,朝山上的松树林跑去。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悄然滑下,落到岩石上摔得粉碎……
第十八章 矾书
东宫,丽正殿书房。
李承乾和李元昌默默坐着,两人都阴沉着脸,气氛极度压抑。
数日前,皇帝突然向朝野公布了厉锋一案的结案报告,称玄甲卫通过一番艰辛的调查,终于查出该案主谋便是前伊州刺史陈雄之子陈少杰。随后,皇帝下旨将此人与厉锋一起斩首示众,就这样了结了这桩震惊朝野的构陷太子案。
当然,为了安慰太子,皇帝日前专程命内侍总管赵德全来东宫慰问,并赏赐了一大堆金帛。李承乾表面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根本不买皇帝的账。
拉一个陈少杰来当替死鬼,或许可以瞒过天下人,却无论如何瞒不过他李承乾。
可是,即使明知道父皇是在袒护李泰,李承乾也没有办法。就在刚才,他发了一大通牢骚,顺带把父皇也给骂了。李元昌不敢火上浇油,只好打圆场,替皇帝说了几句。李承乾遂拿他撒气,指着鼻子让他滚。于是场面就这样僵掉了,两人便各自坐着生闷气。
许久,李元昌才咳了咳,道:“承乾,虽然咱俩一般大,但论辈分,我毕竟是你的七叔,所以有些话你不爱听我也得说。皇兄这回替魏王遮掩,固然有些偏心,可你也得站在他的立场想想啊,你和魏王是一母同胞,掌心掌背都是肉,你让他怎么忍心对谁下手呢?假如这回事情是你做的,我相信皇兄也一定会替你遮掩,你说是不是?”
李承乾沉默片刻,才叹了口气,道:“道理我也明白,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要我说,你也别光想坏的一面,得想想好的一面嘛!”
李承乾冷哼一声:“我都差点被李泰玩死了,还有什么好的一面可想?”
“当然有啊!你得这么看,皇兄这回虽然没有把魏王怎么样,可魏王干出如此卑鄙龌龊的事情,你想皇兄会不会心寒?会不会对他彻底失望?这不就是好的一面吗?就算皇兄过去还存着把你废掉另立魏王的心思,可眼下魏王搞这么一出,伤透了皇兄的心,你说皇兄还会立他当太子吗?绝对不可能嘛!”
李承乾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脸色遂缓和了一些:“照你这么说,我就得吃这哑巴亏,什么都不做?”
“这倒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将来你即了位,要把魏王卸成八块还是八十块,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吗?”
“即位?”李承乾又冷笑了一下,“父皇身康体健、没病没灾,你说我这口气要忍多久?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说到这么敏感的话题,李元昌便不敢接茬了,挠了挠头道:“总之,该忍的还是得忍。”
李承乾盯着他,忽然眉毛一挑:“哎七叔,我怎么觉得你突然转性了呢?前阵子魏徵让我忍,你不是骂他老不中用,还骂我没有血性吗?现在你反倒劝我忍了,我真怀疑你是不是魏王派来的细作!”
李元昌哭笑不得:“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吗?当时皇兄正宠魏王,那小子夺嫡势头那么猛,咱们当然要反击了。可现在魏王栽了跟头,对你的威胁小多了,咱犯得着再跟他硬拼吗?你就把他当成一条死鱼得了,你甭理它,它自个就烂了。”
“也罢,魏王这条死鱼我可以暂时不理他,可问题是……”李承乾眼中寒光一闪,“父皇现在又有了新宠,他的威胁,可是比魏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是说……吴王?”
“我以前就跟你提过。你瞧瞧他现在,成天在父皇面前蹦跶,又接二连三地立功,现在父皇把皇宫和京城的禁卫大权都交给了他,你说说,这小子的威胁是不是比魏王更大?”
“这倒是。”李元昌眉头微蹙,“最近吴王的确蹿得有点快。”
“我甚至怀疑,吴王那天出现在暗香楼,绝非巧合!”
李元昌一惊:“不会吧?你是觉得他跟魏王事先串通好了?”
“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厉锋在暗香楼一动手,他就带人巡逻到了崇仁坊?”
“倘若如此,那还真得防着他点了。”
“所以说,咱们眼下的处境就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你还叫我忍?!”李承乾白了他一眼,“再忍下去,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让你忍,意思是别理睬魏王,又不是叫你不必跟吴王斗。”
“那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跟他斗?”
李元昌一怔:“这……这就得好好筹划筹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