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痕是心中痕(1 / 2)

顾景愿再醒来的时候外面依旧天光未明,寝宫的里间只亮着两盏地灯,很暗,不会刺到人的眼睛。

但又有光。

顾景愿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头青丝铺散开来,恰好垂在腰际。

他表情还有些恍惚,像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待反应了一会儿,顾景愿才从屏风后面走出,外头的烛火比里面要旺盛了许多,瑜文帝正坐在外间书案上批着奏折。

大宜朝是先祖以武力打下的天下,世代重武轻文。

只是皇位传了这么多代,如今大宜国力昌盛,边境安稳平静,想要让百姓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便要调整方针,变更国法。

要做的事情很多。

鼓励发展农牧业,想要解散军队鼓励将士们回家种田,减免赋税,无论哪一样都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

也要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

从这一点上来说,龙彦昭的确是位有野心、深谋远虑的好皇帝。

瑜文帝听见了脚步声,一抬眼便看见被雪衣包裹的顾景愿,不禁一挑长眉:“阿愿醒了?”

“嗯。”

瑜文帝拿朱笔的手一顿,对顾景愿说:“过来。”

顾景愿便小步挪了过去。

昨夜到最后他也没说满意,被弄得太狠了,这会儿走路是真的有些费力。

靠近九五之尊的时候,他被陛下一把抄住腰,揽到了宽大的椅子上同坐。

龙彦昭低头看着顾景愿白嫩圆润的脚趾,皱眉道:“阿愿又不穿鞋袜。”

顾景愿道:“陛下这里烧着地龙,臣不冷。”

“那也不许。”

顾景愿低眉浅笑,算是应了。

虽然龙彦昭知道,下回八成还这样。

“阿愿,你跟旁人真的很不一样。”九五之尊真心实意地感慨。

阿愿已经十分懂事地帮陛下研墨。

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但顾景愿的腰板挺得很直,拿着墨条的手指莹白细长,指节突出,研墨的姿势标准,力道适中。

动作美得赏心悦目。

那研出的墨汁也是浓淡相宜,恰到好处。

顾景愿问:“哪里不一样?”

龙彦昭看着他的动作说:“比如顾大人是极致文雅之士,寻常能磨得一手好墨,被翻红浪之时也能跟朕面前一通浪|叫。”

“……”

顾景愿磨墨的手一顿,脸色立即有些泛红。

龙彦昭就喜欢他这样。

皇上继续逗他:“再比如顾侍郎在朕跟前一向乖巧恭顺,但跟朕一起坐在着龙椅上却又无半分僭越之感……唉,回来,朕要你下地了么?”

见人放下墨条就要起身,龙彦昭手疾眼快地将人抓住,“朕才刚说不许你不穿鞋子下地,这会儿又忘了?”

顾景愿垂眸说:“陛下,是臣僭越了。”

龙彦昭掐他那截细腰,把他扣在怀里命令他:“继续磨。”

顾景愿便不说话了,乖乖磨墨。

龙彦昭被他乖顺的模样堵得说不出话,只好叹道:“有时真不知阿愿你是听话,还是不听话。”

顾景愿好脾气地笑了起来,笑容十分腼腆含蓄,轻轻点在人心尖儿上,痒痒的,像被什么东西搔了一样。

这是顾景愿独有的魅力。

与龙彦昭记忆里,那人张扬惹眼的笑容不一样,却也十分赏心悦目。

……

墨磨好了,皇上叫顾景愿去睡觉。

“才三更天,今日又是沐休,不必上早朝,阿愿回去睡吧。”

顾景愿看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摇了摇头:“臣帮陛下。”

举国各地呈上来的奏章也不全都是有用的信息。

正相反,很多都是废话。

皇上也是人,每天翻阅一些无用的奏章便要浪费许多时间,顾景愿离京前还有个工作,便是帮陛下将奏折中有用的东西都筛选、标注出来。

这个活儿,不是皇上能充分信得过之人都做不来。

可自从顾景愿与陛下互通了心意,确立了共同的目标之后,便开始做这项事情了。

龙彦昭信他。

九五之尊用人,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龙彦昭问他:“不歇着了?阿愿才回京两日。”

顾景愿摇了摇头,“臣想帮陛下分担。”

龙彦昭轻笑,眉宇间满是俊朗蓬勃之气,连日来夙兴夜寐竟不见半分疲态,笑起时更是俊逸洒脱,是一朝天子之相。

“心疼朕了?”

九五之尊伸手,轻轻抬起顾景愿的下颌,近距离端详这张脸。

顾景愿刚被调戏了一通,脸还是红的,连眉骨上的惹眼疤痕都显得过分可爱。

而就是这样的他,此时竟敢迎着龙彦昭的视线回以直视。

顾景愿认真说:“陛下身上很香。”

龙彦昭有些意外地挑眉:“嗯?”

顾景愿老老实实地说:“臣想多闻一阵。”

“……哈。”

不意外自己的臣子会突然爆出这样一句情话,龙彦昭已经习惯了。

顾景愿的情话,都是这样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去说。

但一旦脱口,便又特别撩人。

忍不住在对方的眉骨上面摸了一下,瑜文帝龙心大悦,笑道:“那好,那阿愿就在这儿多陪朕一会儿。”

陛下一早就起了,连同顾大人也起了身,于是寝宫的宫灯彻底大亮。

顾景愿去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回来帮皇上批阅奏折。

文曲星看东西很快,一目十行,龙彦昭的效率果真提高了许多。

等到金鸡报晓、天亮以后,那书案上堆积的奏折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

“先用膳吧。”瑜文帝抻了个懒腰,示意洪公公去传膳。

“好。”顾景愿应着,翻开已经拿在手里的一本奏折,本着既然已经看了那便看完的打算,直接翻看了起来。

看到一半的时候,顾景愿手上一顿,不禁抬眼望向龙彦昭:“陛下这几个月……在着人修缮北部行宫?”

他此话一出,整个宫殿有一瞬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刚着人传膳的洪公公低头,其他人更是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北部行宫,是陛下早年流落在外居住过的地方。

他跟那位就是在那里遇上的。

这么多年了,那地方就像是那位一样,是不能轻易在陛下面前提及的存在。

都是忌讳。

龙彦昭看向顾景愿,青年天子虽然相貌英气逼人,但常与他打交道的人都知道,陛下脾气并不好。

就如同他的外貌一样,笑起来的时候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至于他不笑的时候……

就只会让人觉得冷。

龙彦昭此时还是笑着的。

他看着顾景愿:“怎么?阿愿有什么想法?”

顾景愿便一五一十地说着自己的想法:“臣以为北部乃苦寒之地,本不适于修建行宫。北部行宫也已废弃多年,若要修缮势必要大兴土木,未免有些大动干戈……”

瑜文帝扬手止住他的话,解释道:“那行宫虽然经年未有人入住,但屋舍宅园还在,朕只是命人稍加修缮,不会劳民伤财,阿愿不必担忧。”

“可陛下又何必……”顾景愿微一皱眉,显然并没有被说服。

他稍一抿唇,而后骤然曰:“陛下莫不是因为那程公子……”

“景愿。”龙彦昭再次打断他的话,声音低哑,音色沉闷。

“你僭越了。”

顾景愿表情一呆,登时跪了下来。

皇上发威,寝殿中伺候的人都齐齐跟着下跪。

瑜文帝负手而立,整个寝殿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