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1 / 2)

烽烟尽处 酒徒 2746 字 13天前

“轰,,。”包括马三贵之内,所有特别小队的成员都被逗得放声大笑,一瞬间,觉得跟日本人打仗,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情,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只要招数用对了,就可能将对方的威胁降低到最小。

“轰。”“轰。”“轰。”“轰。”更多的炮弹从半空中落下,炸起滚滚浓烟,特别小队的“新丁”们迅速收起笑声,学着季平的样子,抱着枪,将身体藏进顶层沙包下的凹陷处,继续静静等待,脚下的大地在晃动,身前的沙包也在晃动,他们的心里头,却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紧张,正所谓难的不会,会的不难,如果大伙都有娃娃脸季平这样的本事,小鬼子未必能占得到多少便宜。

“大伙注意看老兵们的反应。”不愧是大队长亲自派下來的人,娃娃脸季平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工事外的动静,将手搭在嘴巴上,声音足以压过炮弹的爆炸,“小鬼子一个大队里边,只有两门九二式步兵炮,打不了多久就得停下來冷却炮管,老兵们等的就是这个时间,炮声一停,立刻向鬼子的步兵发起反击。”

“噢,原來这里边也有学问。”杜歪嘴等人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身体从工事内壁上撑起一些,将目光转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游击小队,只见老兵们一个个眯缝着眼睛,肩膀靠着沙包,仿佛老僧入定。

然而他们的耳朵却始终在微微地颤动,仿佛在默默地计算炮击的次数,当炮击声突然结束,还沒等天空中的石头籽儿落完,他们已经不约而同地站了起來,将武器重新架在了沙包上方,“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挺鸡腿子重机枪率发出了怒吼,紧跟着,是几挺歪把子,数道火蛇穿过炮弹炸起的烟尘朝大桥上扫了过去,带起一片鬼哭狼嚎。

“小鬼子摸上來了。”杜歪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赶紧架起机枪,用准星寻找目标,特别小队的其他弟兄也纷纷跳起來,用枪口指向记忆中的桥面位置,眼前是漫天黄沙,根本看不清楚小鬼子在哪里,但是从中弹者的惨叫声判断,敌人已经借助火炮的掩护,悄悄地摸到了距离大伙非常近的地方,随时都可能从烟尘中钻出來,举起明晃晃的刺刀。

“别紧张。”娃娃脸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定心丸般,安抚着大伙的神经,“工事前三十米处埋了诡雷,诡雷沒响,说明敌人还沒杀到那个位置,小鬼子用炮兵掩护步兵进攻是惯用伎俩,咱们张队早就给他们挖好的陷阱。”

饶是如此,还有不少人已经扣动了扳机,“呯呯呯”,子弹打进厚厚的烟尘当中,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杜歪嘴见状,少不得将机枪放下,跳到弟兄们身后,照着每个人屁股狠踹,“别乱开枪,别乱开枪,听季队长的,他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们该怎么打么,都给我争点儿气,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别乱跑。”季平一把拉住杜歪嘴胳膊,大声提醒,“当心流弹。”

“我只是看着他们”杜歪嘴扭过头,试图解释自己的意图,一句话沒等说完,身体突然晃了晃,有股鲜血泉水般从胸口处喷了出來。

第四章 重逢 (八 上)

“杜,杜歪就这么死了,。”很多年之后,张约翰从自家祖父张松龄嘴里听到杨家桥之战时,忍不住大声追问。

虽然在祖父的故事当中,杜歪嘴所占的篇幅很短,但是这个人却给张约翰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胆大、市侩、聪明,并且野心勃勃,这才更符合他被自由世界熏陶出來的审美观,才让他觉得真实,而先前无论是王胡子、赵天龙还是当年的祖父,都更像是生活在传说里的圣徒。

“沒有,他的身体很远比一般人结实,运气也比一般人好得多。”在自家晚辈祈求的目光当中,张松龄摇了摇头,微笑着回答,“那颗流弹打中了他的肋骨,卡在了上面,伤口乍一看血肉模糊,实际上里边的内脏一点儿事情都沒有,。”

“噢,我忘了他当过土匪,体质远比普通人好了。”张约翰提在嗓子眼儿的心彻底落回肚子内,想了想,自己给出补充,“那个时代在中国也买不到抗菌素,估计病菌还沒产生耐药性。”

“应该也有你说的两种因素在内吧。”张松龄想了想,对孙子的分析表示赞同,“对了,前年我给介绍到你家借宿的那个小家伙,就是你歪嘴爷爷的亲孙子。”

“您说的是杜宾,。”张约翰立刻从记忆里翻出來一个桀骜不驯的年青人,满脸诧异,他之所以对此人印象深刻,不仅仅由于此人的名字实在有些搞笑,而且由于此人出手绝对阔绰,在大学里当讲师的父亲,接到祖父的电话之后,还与母亲为了到底准许从中国偏远地区來的客人在自己家中借住一个月或者三个月的事情争论过好几回,哪想到从机场接到杜宾的第三天,此人就被一家中国公司的驻美分公司从家里接走了,随后沒几天,就用现款在著名的富人区买了栋占地八百余平方米的豪宅,当张约翰再见到此人时,已经过第二年圣诞节,來给父亲拜年的杜宾开着一辆油耗高达二十二升的悍马,从头到家一色范思哲,看上去要多拉风有多拉风。

客人走后,已经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的父亲,再度开始于妻子面前抱怨起祖父的迂阔,让一个拿干薪养家的穷讲师,接待一名如假包换的阔佬,不是故意给人添堵么,,您老人家看我不顺眼,也沒必要用这种办法來打击人啊,有本事你别那么早离休,也给我安排个市委书记干干啊,哪怕是个县级市的市委书记,我也不用买个校区房还得用贷款,并且债务一背就是三十年。

那也是促使张约翰决定回国一趟,彻底了解祖父当年经历的几个主要原因之一,他不明白,父亲嘴里那个狂热且教条的祖父,怎么会有如此阔气的朋友,,父亲嘴里那个既不民主又不廉洁的故国,怎么会在二十世纪末期焕发出如此惊人的活力,,按照政治学家和经济学家的预测,她应该已经崩溃了好几次才对,谁能想到她却一直大步向前走着,并且还有越走越快,越走越结实的奇迹。

他把所有疑问藏在心底,一直沒有向爷爷寻求答案,他希望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來了解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以及自己的家族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到二十世纪末所走过的真实历程,他对这段在图书观里已经被渲染得五颜六色的历史充满了好奇,他在不知不觉当中就沉迷了进去,成了一个并不纯粹的观察者和记录者,并且在不知不觉地间从爷爷略显啰嗦的讲述里,挖掘出一个又一个伟岸的身影,结合自己的主观臆想,将他们复原得栩栩如生。

“那一仗沒打多长时间,九十三团的主力很快就赶过來了,随军医生给杜歪嘴动了手术,把子弹挖出來之后,不到半个月他就又活蹦乱跳了。”猜不到自家晚辈此刻心里的想法,张松龄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当中,拍打着手边的大桥栏杆,絮絮地补充。

桥不是杨家集那座,水也不是察察哈尔南部那条,但是浑浊的河水和两岸干渴的土地,却与当年是同样颜色,在他的记忆里,那场短促激烈的战斗,是与晋绥军九十三团最后的一次并肩作战,下一次他与邵雍等人再见面,已经是八年之后的张家口,接下來的平津战役,东北野战军和华北军区第二、第三兵团,各路地方武装,以伤亡四万人的代价,迫降了傅作义将军指挥的十三个军五十个师共五十二万余众,彻底锁定了国共之争的胜局。

“九十三团很快就上來了,那日本人的下村大队呢,又被你们给全歼了,。”张约翰的目光焦点始终和自家祖父不一样,愣了愣,大声追问。

“跑了。”张松龄笑着耸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豪,“沒等九十三团赶到,就跑掉了,不愧绰号是‘跑不死的下村大队’,撤退得非常迅速果断,让人根本來不及去追。”

“跑了,。”曾经在太平洋战场上发动过神风攻击的日军,居然也会临阵脱逃,这个事实再度令张约翰大跌眼镜,他以前接触到的影视和文学作品里头,无论是中国作家写的,还是美国作家写的,日军都是勇敢和古板的代名词,打仗之时明知道失败已经不可挽回,也要死撑到底,绝不做任何变通和退缩选择,谁料在自家祖父这里,当年的日本军队和其他国家的军队也沒什么两样,居然也会坐视友军被全歼却见死不救,也会虚报战果、遮掩自家损失,也会临阵脱逃,并且还为之寻找出许多漂亮借口。

“当然跑了。”那天的情景,令张松龄每次回忆起來都得意洋洋,“前方是我们和骑兵营,两家算在一起总兵力已经不比他差多少,身后还有九十三团正迅速往桥这边赶,如果下村大队再不逃的话,不是自己找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