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2 / 2)

然后他听到女孩柔软的声音轻轻地念着书里的对白。

“‘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是不跟她联系在一起的呢?还有什么不使我想起她呢?我哪怕低头看一下这地面,她的面容就印在地面的石板上,在每一朵云里,在每一棵树上——充满在夜晚的空中。白天,在每一件东西上都能看到她,我完全为她的形象所包围。最普通的男人和女人的脸——就连我自己的脸都像她,都在嘲笑我。这整个世界就是一部可怕的纪念集,处处都提醒我她确实存在过,可我失去了她……’”

人不失去一样东西,就不会知道那样东西在自己的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永恒城那边已经来催了好几次了,可是雨穗就是不回去,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她和良平的回忆,这些回忆都是包裹着糖果的□□,有多甜,就能让她有多痛,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不想离开。至少这里还有回忆,这里是她和良平的家。

太阳落下后,室内又陷入了黑暗之中,雨穗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客厅里一旦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她就会下意识地坐起身来,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黑漆漆的客厅,哪怕只是窗帘被从缝隙里吹进来的风拂动。

如果那天她也能这样就好了,她没有睡死过去,她能知道外面的良平在经受些什么样的伤害,这样他就不会死……他就不会死了吗?可是他是当事人b,他就是要被当事人a杀死的,她不能救他的,她如果救他,未来就完了。

强烈的痛苦让她的呼吸急促,视线朦胧,她躺回床上,将被子盖到脸上,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等到天亮。然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被子被掀开,良平教授催促她去洗漱,从厨房里飘来了早餐的香味,她肚子饿得咕噜叫,满心欢喜地去刷了牙洗了脸,坐在餐桌前等待投喂。她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身上的温度渐渐冷却下去,空气也渐渐冷了下去,她愣愣地坐在餐桌前,发现整个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暗蓝色的布艺沙发组上的刀痕还在,那点无法清洗干净的淡红□□块提醒着她那个残酷的事实。

她的胃有些痉挛了起来,雨穗站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喝,突然很想吃红豆饼。

良平教授的厨艺很不错,但唯独对甜点非常苦手,他是个傲娇别扭得像个艺术品一样的男人,在做出那难吃到几乎要让她吐出来的红豆饼,被她嘲笑的时候,他恼羞成怒地说:“虽然很难吃,但是你也要全部吃掉!人家说红豆象征爱情,我把对你的爱意都放进去了,你必须给我全部吃下去!”

“……虽然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但是如果我吃下去,估计会进医院,你要我进医院吗?”

“!!!”

他立刻把那些糊掉的红豆饼都扔进了垃圾桶里,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难吃又让她甜到心里去的红豆饼。

想吃,那就去吃吧。

雨穗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了衣服,她不敢多看,因为那件洁白又华丽的婚纱就挂在不远处。

以往合身的衣服现在已经全部都过于宽松了,里衣外套围巾,穿得再多,她也没法像只健康可爱的圆滚滚企鹅。

她在电梯里遇到了京石和美芝,周末的他们不上班,看到雨穗的时候明显很惊讶,这是两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见到雨穗出门。美芝眼眶立刻一红,京石拉了她一下她才憋住了没有哭出来。他们假装平静地和她打了招呼,尽可能地不要提起让人伤心的话题。

雨穗也很平静地和他们说了几句没有什么营养的话。

太久没有直面阳光了,走出楼房的一瞬间她就被刺得睁不开眼睛,手掌撑在眼睛上方好一会儿眼睛才渐渐适应过来。

小区里有比较经常遇到的人认出了雨穗,朝她露出了怜悯的目光,毕竟是那么严重的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案发当天就已经震动了整个小区里的住户,本该是喜庆的婚礼当天遇到这种事情,新娘多可怜啊!

雨穗忘了面包店里是没有卖红豆饼的,但老板娘一直是个精明又善良的女人,不忍心看雨穗失望的样子,就让雨穗在店里等,她让面包房里的师傅专门为她做红豆饼。

“你现在这个样子丑死了,可不会有客人专门为你过来了。”柜台后面,优纪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雨穗,挑刺刻薄的话都显得小心翼翼的,“不按时吃饭的人就是老得快丑得快。”

“谢谢。”

“谢什么谢,我又不是在跟你说好话。”

“谢谢。”

“……烦人。”

新鲜出炉的红豆饼非常好吃,酥脆的外皮,饱满的内陷,咬进嘴里便松散化了开,香甜的味道在口齿间弥漫开来,搭配上一杯微苦的绿茶,将是无上的享受。

可雨穗并没有得到满足,这毕竟不是她的良平做的啊。

雨穗又回到了公寓,她按错了密码。那件事发生后桐平就让人来把原本的密码锁换掉了,换成了最新的指纹密码锁,密码也一起换掉了,她忘记了桐平跟她说过的新密码是什么。

打电话给桐平问了新密码后,她才进去了。

在玄关换了鞋,走进客厅,将剩下的红豆饼放在桌面上,她拿起还未看完的《艺术与鉴赏》,缩在白色的皮沙发一角,她尽量不去看那被划破的痕迹和外翻的海绵。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拂起来,室内一片寂静。

雨穗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那本对她来说和所有文科知识一样费解的书上移开,她听到了音乐声如同潺潺流水般从书房内流淌而出,她情不自禁地起身走了过去,推开了书房的门,看到了那台黑色的三角钢琴,男人站在那里,身形挺拔颀长,垂着眸,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黑白色的琴键上按动,美丽的乐声就流淌了出来。

看到了雨穗进来,良平转过了头,对她露出了浅淡温柔的笑,雨穗情不自禁地回了他一个笑,然后梦境又残忍的消失了。

书房里冷冷清清,钢琴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雨穗走到钢琴椅上坐下,手指放在琴键上,慢慢地弹奏了起来。

她弹得不是很好,和良平教授相比只是小孩子在闹着玩而已,这还是胡闹之下学会的。

她总是一脸纯良清新的微笑,可恶劣和狡黠却在清澈的眼中闪现,她喜欢在良平练琴的时候捣蛋,触摸着他敏感的地方,挑战他的自制力,后来她遭到反击,他经常打着教她弹琴的借口把她拉到他的腿上,一边弄她还一边一本正经地上课,她娇媚的声音就混合在优美的音符里面……

她一边弹,一边哭,幸福的记忆还历历在目,绝望的感觉才那么清晰可怖。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啊,是他非要她爱他,现在她才会那么难过的。如果早知道他是当事人b……如果早知道他是当事人b……那么痛苦绝望的人就该换成他了吧?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怀揣着这份爱意,去想如果早知道他是当事人b,她根本还是会选择回应他的爱的,根本不舍得让他因为爱而不得而受到折磨。

卧室里有一本笔记本,等她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写了那么多东西,明明知道他是起源事件中重要程度和当事人a不相上下的当事人b,她却还寻思着有没有能够见缝插针改动的地方,可是当事人的命运是不能改动的,更何况还是起源事件的当事人。

人类到雨穗所处的年代的这段漫长的历史中,最重要的、不容许有丝毫改动的几段历史之一的起源事件中最重要的两位配角,一个是唤醒了当事人a心中那头野兽的女高三生,可她在等级评判中却只是当事人c而已,而良平却是当事人b。

那是因为如果那位女高中生出现了什么意外没办法成为唤醒他的本性的人,那么还可以人为设计地让某个人代替她成为当事人c。

可是良平无法被人代替,因为当事人a明确表示了是因为良平才获得了灵感,所以良平占据着成就了当事人a的最重要的配角位置,没有人可以替代,因为谁也不知道换了人之后,他还能不能获得灵感写出那篇论文。

任何想要动这几段历史的人,只是在脑子里想想都是犯法的,就算是雨穗,也不会获得姑息。

“你好像一直没有发现。”寂静无声的公寓内,突然响起了一道清冽的女声,“不过这也正常,就算你待在永恒城,也会被改变的,毕竟永恒城的保护也不是无限的,挡不了这么遥远的历史的变动。”

“沙沙?”雨穗坐起身,按下床头的开关,果然看到了站在床尾的熟人。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一身黑色的防护服,一米八的高挑身材双腿笔直修长,气质清冽傲慢,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的模样让人只敢远观。

“我在距离这里的十几年前做了几次小变动,也没敢变动太大,毕竟起源事件和永恒城的存在是因果关系,起源事件被破坏,导致时空穿梭技术从人类历史上消失的话,那永恒城就会消失,我们这些在永恒城里诞生的人也会立刻消失,我还不想死。”

“真让人悲伤,我的朋友,我发誓当初让你来这里只是因为只有这段历史是其他人不敢胡来的,在我的计算里原本你是不应该和任何一个当事人、局外人相遇的,却没有想到出现了这样的意外,让你陷入这种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