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屋子人又团团坐着等着这四房的小媳妇儿。
长辈儿喊人,那边说拒了便拒了,还这般理直气壮的,便引的陈大忠陈大义互相看看,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倒是老太太像是放下心事一般的乐了,乐完了才说:“哎,我就说她是个大方的,能撅人了,这是压根没当一回事儿呢!”
她说完看众人不明白,便笑着说:“是不是觉着乖张的不成了?嘿!甭说你们了,便是她干爹,她看着不对也是照样撅回来,她要是跟你讲道理了,那你反倒是外人了。”
听阿奶这样说,大家便一起笑了起来,那很少说话的罗氏便说:“阿奶啊,要您这样说,你也没少被撅呗?”
老太太点点头,表情却是又是骄傲,又是卖乖的那种奇异语调:“就可能训我了,成天的不许吃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跟老陶太太玩儿,不许下雪了乱跑,你要是跟她对着来,死丫头可憋的住了,那能七八天不搭理你,哼!”
人家都把你降服成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陈大忠讪讪的笑笑,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院外有人说了声:“奶奶来了……”
这声奶奶来了,是层层递进的,想是老太太房里的婢仆都在院子里迎接着,甚至这几天笑眯眯很少说话的那个李婆子都在院里,就语气好不巴结的说:“哎呦我的奶奶,老太太可想了您一天了,您可去哪儿了,怎么到处找不到呢?”
然后那小媳妇娇俏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来:“你可别蒙我,人家有亲亲的大孙子了,香香的孙媳妇一下就来了三,人家眼睛里现在还能看到我?”
听外面这样说,老太太扑棱就坐起来,爬到窗台边撑开窗棂就对外面骂到:“知道我找你,你还不来?啧!离了我不成了吧,嘿!你还吃醋了?”
接着那院子里那娇俏的就开始骂人:“她老糊涂了,你们也随着她?那屋里憋了一屋儿暖和气儿,这外面可是飘雪点子呢,这一冷一热你好病了~给我添麻烦!我跟你说,明儿头疼你可别跟我哼哼!”
老太太乖觉,啪的就关了窗户,坐好看屋里人都看她,便觉着好没意思的说:“她,她说的也没错啊,我这是让着她,平日子我也没少骂她的……”
七茜儿就掀着帘子进屋道:“您那是不讲理犯浑!我都不稀说你。”
她进来,身后还跟着吉祥家的捧着一叠子账本,还有个小箱子。
等到七茜儿跟几个堂哥哥,堂嫂子见了礼,又受了崔佑跟丁香的礼,吉祥家的才把东西放在炕上告辞离去。
老太太等到吉祥家的离开,这才急了,她指着炕上的东西,嘴唇都有些哆嗦的问到:“茜儿?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不管我了?你,你当初可是应了的,你要给我养老送终,你要给我置办十三层装裹的……”
就是几个大孙子不管老太太,老太太都不会这般绝望,从前这些人就靠不住,活了一辈子,老太太就清楚一件事,这人间便只有茜儿能依靠,她比自己强,比自己看的远,至于旁人她早就不信任了。
在逃荒路上那座破庙里,一家男丁看着女人被拖走不敢露头,她就不信任他们了。
七茜儿怕她着急,便赶紧上去拉住她的手道:“什么事儿都没有,老太太你可搅合事儿吧,什么叫我不管你了?您要愿意,明儿我没了,我不要您那臭孙子我跟您合葬都成,这辈子我且不离了您呢,就安心吧。”
正在喝水的陈大勇一口水喷出,众人却不理他,皆惊讶的看着这对祖孙。
就?好成这样了?
依照从前老太太那副刚硬的样子,大家绝不敢相信,这如小孩儿一般耍无赖的老人,竟是自己家老太太?
那个千万里跟着杀场跑,敢在死尸身上拔刀卸甲,回头卖给兵营换银子的老太太?
老太太可不管旁人怎么说,听七茜儿保证了管自己呢,她这才安稳的呼出一口气,又追问了一句道:“真的?”
七茜儿确定的点点头道:“真的。”
老太太左右看看,最后便指着那些账本跟那箱子说:“那你这是啥意思?”
七茜儿靠着她坐下道:“啥意思?一家子亲人,人少了按照我的办法走,那也是无奈之举,可顶门立户的回来了,我再做不该做的事情,便是乱家之源。咱们自己不在意,可为人处世,到底要处处光明,若是被旁人看到,他若跟你好自然是理解,也替你与外认解释,若是对你心有隔阂,这便是他们尖酸你的理由,咱家上下可是吃皇粮的。”
听七茜儿这样说,陈大忠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站起来先给七茜儿赔不是。
七茜儿赶紧还礼说不怪。
等到又各自坐好,陈大忠才说:“小弟妹,今日都是我的错,没有弄清家里的情况,就在就一边瞎做主,到底寒了你的心呢。”
七茜儿摇头只说自己不怪,看大家不信,她也没办法解释。
是,世人都爱揽事弄权,可若他们也过上一世没人管,没人问,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日子,便知道有多累了,不是事儿累,是心累。
在七茜儿眼里,老太太的责任若被人承担走,便是世间第一美事了,她也不在意这几个不说,不碰这些,她的孝敬才是真孝敬,若是她揽着老太太这几百亩地不撒手,就是做的再好,旁人也会觉着是冲着老太太钱儿去的。
七茜儿站起来,拿起账本往他们桌子上一放道:“我的心才寒不了,从前大胜不在,家里只有我跟老太太,事事都让我个媳妇子出头,我才寒心呢。如今家里男丁多了,顶门立户的多了,我都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来,大嫂子,二嫂子,三嫂子,你们先把老太太的账目看看清楚,我再跟你们掰掰这家里的事情。”
她给了账本,装地契房契箱子却放到了老太太腿边,她才不给老太太做这个主呢。
人家都这样大方了,这再不看账目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些年,陈大忠等人在外面条件好,也认了基础的字,便互相看看,叹息一下拿出账本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却都是支出账目,并无收入账簿,便越来越惊讶,当着老太太不敢提便悄悄去看七茜儿。
七茜儿早料到会这样,闻言便笑了起来:“几位哥哥是不是纳闷只有支出账,却没有收入账?”
她身后老太太咳嗽起来,七茜儿却不预备给老太太留脸,就把话说到了明处。
“咱老太太啊,钱入了她的手,你们还指望她拿出来呢?就做梦吧!”
陈大忠他们互相看看,最后便笑了起来,心里只是轻松。若是有收入账,他们再接这个账本心里就觉内疚了。
陈大勇是个直爽人,他就笑了起来说:“如此我们就安心了,过去这一年真是让弟妹费心,你且安心,从今往后呢,老太太我们四家一起孝敬,万不能再让你们小四房全面管着了。”
陈大忠他们也是这样点头,几个小嫂子都没有出言反对。
本就是这样,一家五个做官的老爷,除了隔壁那个废人,就一个老太太还供不好,便不要活人了。
七茜儿看老太太别扭,便过去半抱着她撒娇道:“阿奶~我的账目都交了,咱俩的账目就清清呗?”
老太太多精明,闻言便一瞪眼,就露出她的老刻薄样子骂到:“什么?什么账目?清什么帐?老婆子我又不识字儿,我知道什么账目?”
七茜儿立刻对她瞪眼:“您老糊涂了,哦!帮我们大胜存了一年的俸禄银子,现在没有了,好啊,你是预备贴补哪个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