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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想,怎么她院子里素来伶俐的几个丫鬟和年老眠浅的王妈妈吴嬷嬷等人那天早上通通睡到日上三竿……瑶光按按额头,天哪,他该不会其实带了一队人来,其中还有些擅长鸡鸣狗盗的能人,搞了些迷香把一院子的人都迷晕了吧?

薛娘子这时也有些忧虑了,“娘子,殿下为了早见你一面敢冒如此大的风险,对娘子宠爱之心可想而知,要他允你出家自立,恐怕是缘木求鱼。既然这样……不若,随遇而安?”

瑶光半天不出声。她走到窗前,指着廊下挂着的鹦鹉架子,“然后呢?像这鹦鹉一样?脚上挂着金链子,栓在架子上。”是啊,没错,端王现在是宠爱着韩瑶光1.0,可有一天若他收回了这份宠爱呢?这廊下的鹦鹉,如果在一个大冷天忘了提回屋子里,一夜之间就会冻僵。

她不想当鹦鹉。

她深吸一口气说,“如果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个乞丐,那说不定我会觉得留在王府是极幸运的,但我一醒来就锦衣玉食……好吧,锦衣玉食之前也受了点苦,但总归后来我是在膏粱锦绣之中,那我自然就会想要更多,想更自由,想不必时时看人脸色,揣摩人心,迎合别人的喜好,想自给自足,哪怕我画了十几把扇子赚的钱还买不到一匹太妃赏赐的绸缎,但一个是我自己赚的,一个,却是别人赏赐的,我要在接住的时候把双手举过头顶,即使绸缎的颜色花样不是我喜欢的我还是要充满欢喜的表达谢意,还要把它们裁成衣服穿上表示我的谢意和感激。”

这才只是巴结太妃。要巴结端王,要付出的可比这还要多。

我不要这么活着。

我愿意吃得差一点,穿得差一点,但更有自尊地活着。

“我就是这么贪心。为什么不能?人人都贪心。哪怕是小竹,也想多要一块糖呢,她还是个小孩儿,可见贪心就是人的天性。只有圣人们才能克服。”瑶光摇摇头,笑道,“不问出来,不求一个结果,我是不会甘心的。总得试了才行。”

薛娘子什么都没说,只用力握了握瑶光的手。

瑶光这时像等待审判结果的囚徒,而端王,也一样饱受煎熬。

第39章 梦一场

端王班师回朝皇帝立即召他入宫有很多事要问他——茜香国和南疆现在如何了安抚的工作做得怎么样可有受兵祸极重的地方?流离失所的百姓可有重新召回家园的?

女王的人选也要安置妥当。这是重中之重。

端王从午膳后一直和皇帝说话后来便留在宫中和皇兄抵足而眠又说了大半夜话,用了早膳后又去兵部交割忙得一刻不得闲,终于赶了个空,在兵部诸位侍郎吃午饭的时候赶回端王府一趟,却没想到一进太妃院子,隔着窗户听到瑶光那几句话大热天里仿佛一盆雪水倒在心上,把他心里那团又烧起来的小火苗给浇灭了。

他问她“你难道就对我一点真心都没吗?”他看得分明,她脸上一丝愧疚、懊悔都没有,更无一丝情意只是微有歉意。

我要你的歉意做什么?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歉意!

端午那天黄昏时大军到了雍县驻扎在雍河边。

雍河是蒲河支流,从这里逆水而上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达蒲县。若是骑马,时间更短。

他出征在外,家中老仆和太妃常有信来总说一切安好——直到前一天。

他进了距京城只有几百里的地界,王府总管钱德全早得了消息,提前一天到了,忙来请安。

他细问起府中情形,得知林纹在新年之后没出正月便去了镇南侯府给老侯夫人侍疾,现在又在镇南侯府“养病”,立即察觉不妥,他先侧首看了站在他身后的袁检一眼,才问钱德全,“韩良娣呢?她可好?”

钱德全早知道躲不过这一问,便老老实实说了,不过用了春秋笔法,只说韩良娣在王妃出府后得太妃看重,现在绿柳庄修养,每隔几天会派人去王府给太妃请安。

内院中的事情钱德全可以搪塞说自己不清楚,端王听了却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又想起前几天在邸报上看到他丈人和他舅子被撤了职,越想越担心。

钱德全一走,他两眼直勾勾盯着袁检,手一伸,“我的信呢?”

袁检出身世家,老爹是吏部尚书,不仅是端王此次出征的副官,更是他从小的伴读之一。

袁检叹口气,从怀中取出几封信,“白久天给你的信我换了。”

端王笑一笑,“难为你,模仿他的字迹。”白久天是他留在府上的亲卫之一,他临走前吩咐他一个月一封信,有事说事,无事报平安。

这时拆了信看,他才知道正月初三林纹在端王府设宴,命韩瑶光献舞想侮辱她结果被怼翻了自取其辱,韩瑶光当晚就烧炭自杀……之后零零总总。

白久天一个侍卫,内宅里的事业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只说太妃从宫中赶回来了,韩瑶光从此平安。最近一封信中讲,他现在被太妃派到韩瑶光住在绿柳庄上保护,因为不久前她出游时遇到了路匪,多赖壮士出手相救才有惊无险。

端王心揪成一团,在原地徘徊,对着袁检大发脾气,“你干得好啊!从正月间瞒到现在!”

袁检也不恼,反问他,“殿下,臣敢问您,若是正月底您收到了这信,又当如何?彼时正是战事胶着之时,军国大事岂能因一妇人而废?若我不将信换了,除了徒增忧虑,于您,于国,有何益处?太妃有书信寄来,每每都称安好,又是何意?攻入茜香国都城时,殿下在阵前被茜香国太子一箭射穿左肩,殿下又为何不跟太妃在信中说?现在太妃万安,韩良娣平安无事,在绿柳庄中悠闲度日,南疆平定,殿下也得胜归来,不是很好么?”

端王不再理他,只将手中的信攥成一团。

隔天是端午,大军到了雍县时,驻军在雍河之阴。雍河另一边边上放着焰火,万民同乐,河这边军营里也欢腾一片。

端王望着河水,入夜后带了五名亲信去了绿柳庄。

他得亲眼看一看她,才能放心。

不料袁检阴魂不散,在一个岔路口哒哒哒骑着马闪出来,“殿下,从这条路走更近。”

端王沉着脸不出声,一勒马首,向着袁检指的路奔去。

到了绿柳庄外,白久天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来了?”

袁检低喝道,“禁声!”你这蠢货,武将领兵回朝无召不得入京,让人知道端王扔下大军趁黑跑回来了那可十分不妙。

就算皇帝觉得自己亲弟才带了五六个人回来不像要谋反,难道一回来没见亲哥老妈先急吼吼地跑来偷瞧自己小老婆传出去就好听么?

更何况,为了不惊动庄上的下人,这鸡鸣狗盗迷香都使上了,唉……哪还有一丝体面啊。

端王也知道不体面,但脸上却撑着一副要去太庙的庄严肃穆的表情,皱着眉对袁检等人说,“我去看她一眼就出来。”

袁检等他一进门,直接在杏芳院外的杏树下找了块石头坐下。几个小伙伴一看他这架势,也都跟着找地方坐下了。

果然,过了好半天,端王终于出来了。袁检拍拍屁股,“走吧。”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端王另一个发小萧束嘻嘻笑道,“殿下这一眼看得好久。”萧束的爹五十多了只做到翰林院四品修撰,但端王得管萧束的娘宪安公主叫一声“姑姑”,说起来他两人是姑表兄弟,说话就比袁检随意许多。

端王也不搭理他,只说,“走吧。若是让陈老将军看出端倪可不大好。”

是夜月朗星稀,众人藉着月光一看,端王那张常年如冰山的冷脸上居然隐含笑意,还是那种“我很开心我有好事可我就是要憋着装作无事发生”笑意。

几人都不是毛头小子,自然知道他进到房中那么久是干什么了,有心调笑他几句,但想到韩瑶光是他极为爱重之人,就不吭声了。